她在这间屋子里长到十五岁,遭遇灭门,又回到十三岁,再过一年,出嫁,这间小小的屋子承载了她两个前半生,或者说,一个前半生,一个一生……
春末的时候她还在这屋子里读过叶瑾给她的信,没想到现如今自己已经嫁作他的妻子。
人生如梦啊……
秋景浓来回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不着,索性就起身,披了条月白的披风,穿了鞋子朝大司马府的后花园走去。
听崔氏说,二哥秋意风还是没有寻到,前次秋长天出征回来,虽是打败了云国,却伤了一员大将,何况这大将还是当今一手扶植的叶家人,当今现在多大司马府的态度,还真是暧昧不明极了。
秋景浓虽然嫁了,却还是担心大司马府的命运。
想着这些没由头的事情,不知不觉也就走到了花园深处。
遥遥地就听见有清婉的歌声传来,秋景浓先前想着事没在意,走近了才发现,是秋景露在唱歌。
秋景浓停下脚步,真是很久很久没和秋景露说说话了。
“浓妹妹?”倒是秋景露率先开了口,叫人几乎想不起从前那个怯生生的庶小姐来。
“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秋景浓说道,挨着秋景露坐下来,“你倒是有一把好嗓子。”
秋景露笑笑,说道,“早先我娘便是因为一把好嗓子得了爹爹的青睐。娘亲总和我提起,那时她在自家花园里唱歌,没想到路过的将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秋景浓皱皱眉,等等,柳姨娘不是郑氏的通房丫头给抬起来的么,什么自家花园?
“姨娘……”秋景浓迟疑着开口,“她不是……”
秋景露看着她犹豫的神色,开口道,“你也以为我娘亲是郑夫人的丫头?”
秋景浓点点头。
无论前世今生,她自幼就见郑氏对柳姨娘颐指气使,理所当然地就认为是这样的缘故。
“我娘亲原是滏阳县令家的小姐,爹爹驻守滏阳时与爹爹相识。对郑夫人那般容忍,不过是因为娘亲进府时,身份地位较着郑夫人差远了。”秋景露慢慢地解释道。
滏阳县令家的小姐?
秋景浓不知道听到这段过去要做什么反应来,原来爹爹是这样多情的人……当初娶了她,却为何又忍心她受这样的委屈……
毕竟那也是,一颗真心……
若是柳姨娘没有随爹爹回长宁,在滏阳县成了亲,恐怕也是一辈子被人护在手心里疼爱的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日那个县令小姐,有没有后悔过呢……
秋景浓突然就为柳姨娘不值,也为自己娘亲不值起来,如信如信,他从未如信过……
秋景露倒没有过多纠缠于柳姨娘的事,侧头看了一眼秋景浓,自嘲道,“你瞧,我也不知道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或许是因为只有在这个妹妹面前,她才真正能感受到,自己也是大司马府的一位小姐吧……
“露姐姐能和我说这些,阿浓很受宠若惊。”秋景浓说得是实话。
秋景露笑了笑,道,“受宠若惊么我倒是看那叶大公子待你是真真的宠爱。你别嫌弃他如今已是废人,若是此生能寻得一个待你如此的良人,也是不易的。”
叶瑾啊……
秋景浓点点头,“他……待我确实不错。”
“阿浓,我其实,是很羡慕你的。”
秋景露把目光投向远处深蓝的夜空,如水流泻的月光照在她流光溢彩的眼睛上,有些秋景浓看不懂的光芒。
那时候秋景浓以为秋景露是在憧憬自己的未来,可是后来她知道自己错了,秋景露其实是比秋景裳还要冷静清醒的人,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怎样才能得到。
这是秋景浓和秋景露第一次在清冷如霜的月光下谈心,后来的很多时候里,秋景浓都会想,原来许许多多的事,在没有显现端倪的时候,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那天晚上秋景露唱了许多的小曲,秋景浓听过的,和她从来没听过的,等到两个人生了困意,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秋景浓打着哈欠和秋景露告了别,迷迷糊糊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还没迈出去几步,又听见秋景露叫住她。
“浓妹妹,原先你院子里的青沙现在在我那,整天以泪洗面的,你在雁门公府若是缺人,便把她带去吧。”
秋景浓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把青沙留下是对青沙好,可没想到崔氏会把青沙给了秋景露,以青沙那性子,估计没少得罪人,秋景露又是庶小姐,确实护不得她周全。
等秋景浓收拾了自己,到厅堂里拜了父母与叶瑾汇合,便登上马车离开了。
一上了马车,秋景浓免不了又要犯困,原是一夜没睡的,此时马车颠簸,晃悠来晃悠去地叫她瞌睡连天。
秋景浓这次可不敢靠在叶瑾身上了,她可还没做好“回报”的准备。
因此,秋景浓便只得一头歪在一边的车壁上,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叶瑾在一边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秋景浓开口,仔细一听,身侧的人儿已经是呼吸平稳,便猜到她睡着了。
长臂一展,轻轻松松地把那小小的人儿圈在怀里,叶瑾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来。
她还小,他会等她慢慢长大。
怀里软软的小人儿不舒服的动了动,换了个舒坦的角度,纤细无骨的小手抵在叶瑾起伏的胸口,温暖得叫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