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节(2 / 2)

他继续道:“今年麦收公购粮任务提高一倍,我们队就得全部豁出去,除了种子一粒不留地都交上还差一些。其实我们习惯不吃细面只吃粗粮,把细面支援城市和军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吃红薯就行。不过我们村另外三个队,平均亩产只有五十斤到一百斤。”

一队的亩产有的二百斤,有的一百斤,平均起来也就是一百四五十斤。

“尤其我们三队四队,十亩地收不了一千斤,要是公粮不按照他们的实际收成来交,却按照去年三五千斤的产量交,怕是……全交上去也不够,还得欠着好多。”

今年公购粮的任务可不就是照着去年亩产三五千斤来的吗?

就算收百分之十五的公购粮,一亩地也至少收四百五十斤!

去年亩产一百七八十斤,收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一亩地也就是四五十斤,那还是负担得起的,大不了不吃麦子,其他的多卖购粮和余粮任务,社员们全吃粗粮。

可今年大幅度减产,却还按照去年丰收甚至放/卫星的产量来收,那真是逼死人啊。

当然周诚志可不怨政府,毕竟政府不知道啊,你们自己说亩产三千斤十万斤,上头高兴得还说要降低农业税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呢,以前收百分之二十,现在收百分之十也行啊,给老百姓多留一些,让他们顿顿吃细面。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怪谁?

要不是张根发那些人折腾着什么狗屁亩产多少斤,哪里有今日的事儿?

周诚志狠狠地瞪了张根发一眼。

张根发不服气,难道是我的错?人家都亩产三五千斤,就我们亩产一百斤,你好意思?上头不找你晦气?

上头找你晦气,你怎么办?你不得提高亩产量吗?

谁知道哪个混蛋先带的头,倒是让老子踩了一脚狗屎!

高产粮没放出去,不是起火就是下雨,他娘的,别提多糟心!

结果现在还得跟着那些放/卫星的一起交高产量的公购粮任务,哪里说理去?

宋子杰却不信,他看着周诚志:“周队长,毛/主席说过,我们要实事求是,亩产一千斤不能说一万斤,但是亩产一千斤也不能说一百斤,你说是不是?”

周诚志一愣,什么意思?俺们就是亩产二百斤,哪里来的一千斤?

宋子杰继续道:“周队长,你们是全县第一先进生产队,一定要起带头模范作用,好好地把公粮都交上来。”

周诚志黑脸都涨红了,“宋社长,俺们队就是亩产二百斤,这是好的,那些贫地也就一百五六十斤!”

“周队长,什么贫地不贫地,在社会主义红太阳的照耀下,没有贫穷。你方才的态度过于悲观,你这是在否定大/跃进,否定三面/红旗……”

“宋社长!”一旁一直黑着脸没说话的柳红旗敲了敲桌子,皱眉道:“今天是动员交公粮大会,不是整/风,不要歪了题。”

宋子杰说到激动处却不肯停下,“柳书记你让我把话说完,我不吐不快,咱们有些同志,心怀悲观,就是观潮派,落后派,就是右、派,这是要不得的。周队长,你是不是在怀疑大/跃进,怀疑粮食高产?怀疑大/炼钢铁?”

周诚志:“木有!”

我日你的猴儿,老子说怀疑,你不得把老子打成右/派架飞机啊!

老子在钢铁厂也没少见!

座中一人笑了笑,“周队长有点私心也难免。毕竟下面带着好几百号弟兄们呢,一年到头红薯当家可不行,当然得好吃好喝的犒劳一下不是?今日吃鸡明日杀猪的也得配白面饽饽啊,多留点麦子也说得通。”

说话的人正是莫家沟的大队书记崔发忠。

以前这种动员大会,他很少来,不是装病就是哭穷,说莫家沟又遭了灾,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虫灾,反正公粮总是交不够数。

今年来自然是为先锋大队来的。

宋子杰一发难,他立刻就煽风点火。

周诚志怒视他,“崔发忠,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一个生产队长,你还是大队书记呢,我下面队员也就百十号人,你手下是堂口还是怎么着?”

我日你个猴儿!

指桑骂槐想给我扣个土匪坏分子的帽子,你怎么那么坏呢?

他越想越气,“我们先锋大队每年公粮比你们莫家沟交得多,你有脸说这样的话?”

崔发忠立刻摆手,笑得一团和气,“哎呀,周队长,我可不和你吵架,你们是第一的生产队,手底下有劳模若干,当然得好好养着,你们留着麦子好过年也情有可原,我不说了,不说了,得罪人。”

周明贵已经怒了,直接开骂崔发忠个不交公粮的整天说别人哪里来的那么大脸?

崔发忠冷哼一声,却没接话。

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会场就吵起来,有人说亩产数千斤是真的,就得交公粮,有人说他们没那么多,谁有谁交。

在宋子杰看来分明就是左和右之争,恨不得立刻上纲上线。

最后柳红旗一拍桌子,“肃静!”

会场安静了一下。

宋子杰对柳红旗道:“书记,实在不行就带人下去搜,看看到底是私分藏起来,还是真没收那么多。”

一旁的相玉亭几次想说话最终都忍回去。

这时候不是说实话就能占上风的,反而可能吃亏。

其实对于田间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家就是老贫农出身,世代种地的。当地天气如何,墒情如何,收获如何,他一清二楚啊。

就这么点地,虫子肆虐,肥料稀缺,种子不优良,就算老农民再勤快,把那土地当独生子老父亲一样伺候,它亩产百十斤就是百十斤,也不可能变成一万斤。

可很多人根本不管这个,尤其宋子杰这样的,一直在读书没种过地,哪怕他家里父兄是种地的,可他也不听不问似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摸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