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赵荞扭头就见他脸红得快冒烟的古怪模样,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你……把衣服穿好。立刻。马上。”贺渊一边说着,猛地抬手捂住口鼻。
他就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多半要出茬子!
若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他就不该美食进龙图阁!不进龙图阁,就不翻到那本《十香秘谱增补本》!不看到那本《十香秘谱增补本》,他就不会知道什么“天地阴阳大乐图”。
总之现在就是悔不当初,却于事无补。哎。
*****
赵荞茫然循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垂下眼,旋即也与他一样脸红的快冒烟。
她明明穿得齐齐整整,只是图凉快选了这身不必裹住脖颈的大圆领轻纱裙。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
可他个头比她高许多,两人又手臂相贴离得极近,他这么居高临下看过来——
峰峦起伏的绰约景致半隐半现,实在引人遐思。
“贺逸之,请你做个君子,不要贼眼溜溜地到处瞎看。喂,你你你……你没事流什么鼻血?!”
赵荞惊恐瞪着他指缝中渗出的微红。
“我说我并没有想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只是天干物燥才这样,你信吗?”贺渊耳红透骨,捂紧口鼻,尽量保持眼神的无辜、纯洁与正直。
“信你有鬼。你个大流氓!”
赵荞觉得,那眼冰凉的山泉井怕是只能用来沁这流氓,没法用来沁瓜了。
第91章
那眼山泉井就在“邀月醉星阁”中那蜿蜒水陌的源头附近,与布满苔藓的山石崖壁只两步之遥, 周围有高低错落的绿荫掩映, 自成一隅。
很显然, 当年苏放在造此处景时已到巨细靡遗的地步,对这处只有一眼小小山泉井的角落也未疏忽。
井上以丈余高的香茅草盖为顶,使泉水不受落叶飞花的惊扰。临近树荫下有数处供坐下小憩的长条石凳及天生奇石粗雕的石桌。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经过反复筛滤的细软白沙, 通往邀月醉星阁中的那条水陌便从白沙旁流过。
赵荞与贺渊背抵背坐在长条石凳上, 脚底踩着细软白沙, 仰头就能遥遥望见远处邀月与醉星两座楼阁的红瓦顶。
绿荫红瓦,白沙清泉,水陌蜿蜒。
夕阳余晖将一双人影斜斜投在细沙上,明明两人背靠背坐着,地上那对身影乍看去却像交颈相向。
亲密,柔和, 融洽,仿佛本当如此贴近。
赵荞懒散后仰腰背,将周身泰半重量都倚在身后那温厚宽阔的背上, 双颊飞着羞赧红云,晶灿笑眼里却闪动着大胆的好奇。
“诶,你方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想得流鼻血?”
贺渊脊背一僵,闷声回:“不许问这个。再问我走了啊。”
口中这么说,实际却并没有起身的动静,倒像是怕她在他的背上靠得不稳,长臂反扣过来半圈了她的腰肢。
“好好好, 不问不问,”赵荞将两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唇角扬起柔软笑弧,轻声嘟囔,“我心烦一天了,你行行好让我靠会儿吧。”
背对着她的贺渊骄骄矜矜哼了哼,手掌一翻,修长食指扣进她的指缝中。
“你今日被曹将军、连将军气得不轻,居然忍得住没有当场发火,”贺渊浅声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一整天里,他虽在认真聆听慕映琸的讲解,却也一直不动声色地分神留心着赵荞。
有好几次她都被气得暗暗咬紧了牙根,最终还顾全大局忍了下来,让他看得又心疼,又骄傲。
赵荞闭着眼,感受着仲夏夕阳落在面上的热烫,心中渐渐变得柔和澄定。“你放心,我不会胡乱冲动的。今日才是初次的较量,他们也没做得太过分,若我这时就发火,大家会觉我不够持重,咄咄逼人。”
今日在演武场上,曹兴与连琼芳那些让她心中窝火却又发作不得的沉默挑衅都只是小场面。明日或许还有更多、更尖锐的刁难在等着她。
她在大事上向来不糊涂。
曹兴、连琼芳两位都是追随太上皇打过复国之战的有功将领,虽因种种缘故至今还是中等将衔,但他们在各自军中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
就算她要对他们发难反击,也必须要在有理有据的前提下才能服众。若只为逞口舌之快,胡乱发一顿脾气,痛快是痛快,却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将场面彻底闹僵,接下来也别想顺利完成这件差事了。
在弄清楚他们真正的不满与诉求之前,她必须忍下气性,谋定而后动。
“自己应付得过来吗?”贺渊略略回首,看着她疲惫闭目的侧脸,“若你需我帮忙斡旋,明日我就找机会与他们谈谈。”
“不要。这差事是我自己要接下的,没道理遇到点难处就推你出来帮我扛,你不用管。”
赵荞倏地坐直,扭头将双手按在他肩上,下巴杵在他肩窝:“诶,你今日见我被人怄得起火,是不是很心疼?是不是很想哄我高兴?”
通常她突然这么亲昵示好,那就意味着心怀鬼胎。
贺渊脑中警铃大作,略略偏头避开她故意往自己耳畔吹气的动作:“所以呢?”
“我有个大胆的提议。”赵荞轻咬笑唇,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贺渊斜眼睨过去:“多大胆?”
“你若还我一张‘嘤嘤嘤’的欠条,那我就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