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就不管了,陶简之不是霸道么,那就让他自己去负责善后就好,我先到佛山去过几天清净日子。自任南海知县以来,府衙事事干预,处处掣肘,我名为一县牧守,实为府衙一吏员。既然如此,干脆把县衙交给府衙的人来管,我倒要看看,他陶简之能不能把南海管好!”
范进听这话也明白过来,侯守用这是以退为进,故意上这么一道文书,逼陶简之表态。如果不想把事情做绝,自然会在其他方面有所补救,甚至把范进的墨卷重新录用也未可知。毕竟考场之内只是说话,还有转圜余地。可若是他真准了侯守用的请求,那就成了推车撞壁,两下都没有回转余地。
侯守用对此也早有准备,“我这个受气官,早就做够了。广州城内婆婆太多,媳妇难做,到了佛山,才能真正做几日百里侯。你且不要动,就留在广州观看风色,有什么事及时与为师通消息。在城里为师还有几个朋友,待为师给他们修下几封文书,让他们关照你。”
“恩师……这却不必了。既然恩师决心如此,弟子也无话可说,弟子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能照顾自己,那就最好不过,但是家乡那边,也得有个安排。我修一封文书给标营的刘都司,让他派几个人照应一下你的家里,不至于让二三土棍骚扰了你家中安宁。至于你……好好在省城读书,不要乱说乱动,我看谁那么大胆子,敢在省城胡作非为。”
范进见他交代自己这些事,多半也知,这份公文投上去,怕是真会被驱离南海。侯守用的是以退为进的苦肉计,以自己的凄惨处境博取舆论的同情。眼下虽然苦一些,但如果真能搬倒陶简之,日后际遇殊难揣测,自己若是干涉,反倒是坏他前程。
想到了这一层,就不再劝,只点头道:“恩师放心,弟子理会得。恩师想来也是暂避一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归县衙,重掌大印……”
侯守用摇头道:“我这一步,也是个死棋肚里谋仙招,败中求胜的绝命招数,伤人伤己,现在还说不好。如果陶简之不倒,我在佛山就尴尬了。你不要为为师的境遇分心,名爵禄位终是虚妄,唯有学问才是自己的傍身之技。为师相信,只要你用功读书,他日必能金榜提名。”
范进也知,以侯守用眼下的力量,要给自己安排个职位,并不见得有多难。但是一旦给自己安排职务,实际等于绝了科举上进之路,是以反倒是在师徒关系融洽,老师对自己有所期待时,才不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差事。他点头应承,侯守用又叮嘱他几句,随即将公文装入封套里,交长随送往府衙。
范进离开县衙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雨重又下起来,他钻过房檐,躲着雨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眼前照的通亮,却在这道白光中,发现小院门口,一个瘦弱的身影,正举着油纸伞,呆呆的望向街口。
不知她已经站了多久,或许是从范进离开后,人就一直站在那,直到借着闪电光亮看到范进,那身影才似突然有了活力,向着范进猛扑而来。不等范进说话,一个娇弱的身体猛的冲到他身前,将伞尽力地举高。“进哥儿,我来帮你撑伞,路滑注意脚下。我煮了粥,回家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