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选择去追赶把秃猛可的兵马,因为他们明白,追赶是徒劳的,鞑子的机动力不是他们这些两条腿为主的步兵能比的,所能做的只是派出骑兵斥候严密监视鞑子大军的动向,再做打算。
夜幕低垂之时,灵州城中的大火基本上被扑灭了,清理出来的东城的一片空地上,上千具尸体排成一溜停放在这里,家属的哀哀哭泣之声在静夜里传的老远老远。由于天气太热,这些尸体明日一早便要被掩埋,留给他们和亲人相处的时间只有这最后一夜。很多尸体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身边连家属也没有,也许他们的父母妻儿便和他们一样躺在这里的某处,又或者是参与守城时和众多尸体一样躺在城墙上下。
战争是个魔鬼,他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死亡是世间最无情的东西,他可以扼杀一切,扼杀掉所有鲜活的情感希望和梦想。对于灵州军民而言是如此,对横尸于此的鞑子兵而言也是一样。
噩梦般的一夜过去,灵州城上空升起了第一缕朝阳,洒在余烟袅袅的灵州城内外。整座城市一片的死寂,却有着无数沉默忙碌的身影。灵州军民们开始清理昨日大战留下的双方的尸体,清理倒塌烧毁的房舍的废墟,清理家园中一切无序的东西。
南城门外,江彬许泰和数十名军政官员站在一座小山包上静立等候,不久后,远方扬尘飞舞,一队千余人的骑兵飞驰而来,鲜亮的盔甲上沾满了灰尘,战马的翻着白眼喷着白沫,脚步极为的沉重。
“来了。”江彬叫道。
众官员打起精神整顿衣衫迎上前去,那一队骑兵奔到近前勒马而定,一匹大黑马上下来一人,褪去灰尘扑扑的罩面布巾和披风,露出真面目来。
“卑职等参见大将军。”众官员施礼躬身,齐声道。
来者正是宋楠,灵州被攻击在预料之中,宋楠不得不甩下神枢营和地方卫所的官兵,率一千锦衣卫亲卫营骑兵率先赶来,一路上基本上没有停歇,人困马乏。
“诸位免礼。”宋楠拱手还礼,眼睛却看着经历了大战之后的灵州城,见到城墙倒塌,城内青烟袅袅的样子,不禁眉头紧皱。
“谁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禀大将军,鞑子于前日傍晚抵达灵州,昨日清晨发动攻城,延安中卫指挥使吴忠孝阵亡,我兵马死伤八千余,城中百姓死伤六千余。鞑子兵马粗略估计死伤一万四千,被俘三千余……卑职无能,竟然未能坚守一日,请大将军降罪。”张安声音低沉的道。
宋楠亲自上前,将跪倒在地垂首的张安搀扶起来,轻声道:“老将军辛苦了,没想到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江彬和许泰率军赶来的迟了。”
张安摇头道:“不能怪两位侯爷,他们赶来的已经很及时了,他们日夜行军六日才赶到这里,已经是尽力而为了。若非大将军事前便派大军来援,在城破之后便赶到这里,吓走了鞑子大军,灵州现在恐怕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了。”
宋楠点点头,迈步朝城门方向行去,众将跟在他身后,张安低声叙述昨日战况,当说到城墙倒塌导致鞑子不费吹灰之力攻上城墙时,宋楠扼腕长叹道:“人祸其实比天灾更可怕,如此要地重镇,城墙竟然是草草筑就,以至于遗留下祸端,可谓是人祸的报应了。若没有这个变数,鞑子轻易难以突破灵州,你们定能坚持到援军抵达。哎,这件事将来要严查追究,万余军民的性命要着落到责任者头上。”
张安点头道:“此事大将军确实要提醒朝廷警醒,还有多少边镇城防是草草垒就的,还有多少隐患存在,这都是需要排查的。可惜付出了代价才会警醒,灵州成了这血的代价的牺牲品了。”
宋楠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张大人能在如此情形之下,将战事拖了一天时间当真难能,鞑子的伤亡比我们更惨重,我会上奏朝廷,为张总兵和灵州守军请求嘉奖。”
张安忙道:“大将军,此战可非我灵州守军的功劳,若非灵州百姓自发组织起上万青壮协助守城,怕是早就坚持不到援军到达了。要请功,首功当是百姓。”
宋楠哦了一声,道:“竟有此事?”
张安点头,眼光忽然落到远处城墙边上的一群清理尸体的百姓身上,指着一名青年男子道:“咦,真是巧了,就是那个后生,我昨夜便寻他不见,据说是他起头率领百姓来协助守城的。”
宋楠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城墙外侧的护城河边,一名青年男子坐在浑浊的河水边,身边躺着一具尸体,那人正在尸体上忙碌整理着什么,看那身形有些眼熟,于是迈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