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呢?”秦束却问。
阿援为难地道:“婢子不知,但听见太子寝殿有些动静,可能是被钟声惊醒了……”
“我去瞧瞧他。”秦束道,“至于宫里,有父侯在,我们便静候其成吧。”
说这话时,她的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勾,像一个漫不经心的冷笑。
阿援只觉小娘子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些,究竟变在哪里,她却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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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寝殿中正是灯火通明,太子缩在锦被窝里哭得震天价响,三五个宫女内官都劝不住他。秦束匆匆走上前去,屏退众人,便在太子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道:“方才的钟声惊醒殿下了?”
太子与她实在还不算很熟,但又知道这是个可以撒娇耍赖的人,正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没力气说话,索性便哼哼着:“我听见他们在说,说这是父皇的丧钟!”
秦束微微笑着,取出手帕给他擦脸,一边道:“殿下想不想做皇帝呀?”
萧霂一怔,竟不自觉地换了自称:“孤……孤不能想这些。”
“那您今晚最好认真地想一想。”秦束温和地道,“明日就没有这个空闲了。”
萧霂静住了。秦束将手帕在银盆中洗了洗,便听见他的声音变得瑟缩缩的:“太子妃……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秦束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微笑道:“殿下叫妾阿束就好。”
“阿束……”萧霂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像是还转着泪水,“你是不是说,我明日就要当皇帝了?”
秦束轻轻地道:“殿下害怕么?”
萧霂诚实地点了点头,小手抓紧了被角,“母后为什么不来瞧我?”
“明日您就会见到她了,还有文武大臣,他们都会在嘉福殿等着您的。”秦束伸手拍着被子,轻声哄他道,“您只有好好地睡一觉,明日精神饱满去见他们,他们才会高兴。”
萧霂眨了眨眼,声音静静地,“他们为什么高兴?父皇都不在了。”
秦束怔了怔,旋即又道:“父皇看见殿下长大成人、临民治国,也会高兴的。”
萧霂似懂非懂,秦束又哄了他几句,最后,萧霂终于慢慢地睡去了。秦束便坐在孩子的床边,怔怔然,却也发了一夜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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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嘉福殿中。
官家始终在咳嗽,眼神死死地盯着床顶,却不说话,好像在等人一般。
这一夜原是正好轮到小杨贵人侍寝的,当发现事情不妙,她当先命人去传唤夏冰,夏冰却迟迟不来,她正心急如焚之际,司徒秦止泽却到了。
秦止泽一入殿中,听见那断断续续如拉弦般的咳嗽声,便即仓皇跪下,一步一泣地挪到官家的御床边:“陛下!”
萧镜的目光终于动了一动,艰难地转过头来。小杨贵人欢天喜地地迎上去:“陛下!”
萧镜伸出干枯的手,喃喃:“是秦司徒吗?秦司徒来了?”
“陛下,是臣!”秦止泽一把握住那只手,流涕道,“臣来晚了!”
“你……你总算来了。”萧镜颤巍巍地道,“拟旨,给朕拟旨!”
“是!”宦官王全连忙捧来笔墨,秦止泽握笔伏首床边,便听见皇帝一字字道:“朕千秋之后,着司徒秦止泽与河间王萧霆,同辅幼主……”
秦止泽没有落笔。
河间王萧霆这五字一出,他便抬头掠了一眼萧镜,后者的脸色却无波无澜。
这是什么招数?
难道他秦家惨淡经营了数十年,却要突然将战果都拱手让给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萧氏远支?
小杨贵人还在哭,这个女人好像只知道哭,哭得秦止泽心头烦恶。而萧镜已继续说了下去:“……太子年幼,太后可便宜听政,世家大族,齐心辅佐,不可荒忽……朝中股肱如秦赐,年少英杰,可待时拔擢。铁勒、柔然,虎视环伺,望众卿捐弃前嫌,用心一致,若涉渊水,临事而惧……”
秦止泽手中笔终究是飞快地录了下去。说完这洋洋洒洒一大段,萧镜也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大的双眼里白多于黑,怔怔地也不知在看着什么。小杨贵人扑上去哭,而他则只是转了转眼珠,看见她,轻轻道了一声——
“陛下,您说什么?”小杨贵人愣住了。侧耳去听,却只听见一阵浑浊的气流从耳畔掠过:“阿芷……阿芷……”
阿芷,是她姐姐的名字。
“皇后、长公主到——”
突然之间,一道尖细的通报声刺破了永夜的寂静。小杨贵人一下子跌坐在地,秦止泽却皱眉道:“她们来做什么?还不将宫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出?!”
“秦司徒!”小杨贵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脸色惨白地低声道,“夏冰,用夏冰!”
秦止泽心中微动,“您说什么?”
小杨贵人自大袖底下伸出拇指,在御床的阴影之下,轻轻地,将帛书上的“河间王萧霆”五字抹去。
“少傅夏冰。”她轻声道,眼神中闪着微光。
“本宫是官家的亲妹妹!凭什么不让本宫来看他?!”长公主飞扬跋扈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殿上来,秦止泽目光闪动,笔下不停,径自写上了夏冰的名字。
“禀报司徒,司马温育良、驸马都尉温珩,正屯兵在宫门外!”王全听了外边内侍的禀报,魂飞魄散地奔回来,“皇后、长公主就在殿外等着,请您放她们进去,否则的话,否则的话,宫门外边……”
“让她们进来吧。”秦止泽摆了摆手。
他看向床上的萧镜,后者虽然睁着眼睛,好像什么都已听见,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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