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一见,顿时就拧起眉来。他听着长寿爷的主意,把吉光放到那灶下,原不过是想捉弄一下她,叫她吃两天苦头的,却不想天不从人愿,他还没等到吉光哭着来求他救命,自个儿竟先被圣德帝抓去了宫里。等再出来时,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且他绕过长寿爷,偷偷吩咐二管家把吉光弄进后院厨房里时,原就已经想到,后院的活计总比前院要轻松些,却是没想到,那些人竟真把吉光当小厮使了,这会儿看着她竟在这里干着这等重活,他顿时就是一阵懊悔,不禁想像着他不在家的期间,这吉光怎么受人欺负,又怎么告诉无门,于是便断喝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那里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着这一向没什么规矩的丫头听到他的声音,会直接扑到他身上一阵痛哭流涕,却不想吉光听到他的声音,不过是略住了住斧头,扭头看他一眼,就恶狠狠地道了声:“劈柴!”便不再理睬他,弯腰将那劈成两半的柴扔到一边,又拿了一块圆木放在那木墩上——竟直接无视了他!
所以说,人都是有惯性的,虽然如今吉光已经背熟了那府规,可她打一开始就对周湛随意惯了,这会儿猛然看到周湛,她竟一时没意识到他是个王爷,是这府里的主子爷,只当他是她的熟人般随口应了那么一句,便又气呼呼地去劈那柴火了。
她这出人意料的反应,不由就叫周湛又是一阵皱眉。“你在做什么?!”他又喝了一声。
“你没看到吗?劈柴!”吉光又劈开一块柴,愤愤地将那柴扔到一边已经劈好的柴堆上,这才拄着那长柄斧头,回身将她所遭遇的不公平一股脑儿地向周湛抱怨了一通,又道:“你说这张妈妈讲不讲理啊,竟连我也一起罚!明明是小梅动手在先,她都打我了,竟还不许我还手怎的?打不过我,她就躺在地上撒泼。她撒泼打滚,就是她有理了吗?!我不哭不闹的,就是我没理了?!”
她这边跟周湛抱怨着,不想张妈妈正和胖婶两个在柴堆后的鸡舍里抓着鸡,听到这抱怨,张妈妈不由就隔着那一人高的柴堆冲她喝道:“你个男孩跟个女孩打架,竟还有理了你?!”
胖婶忙笑道:“这事儿可怪不得小吉光,是小梅先惹他的,他觉得委屈也是常情。”
“委屈也是活该!”张妈妈道,“小梅有错,他若告到我这里,我能不替他做主?偏这两个不懂事的,竟在大厨房里就动上了手,叫人看了,岂不要说我们灶下的人都不懂规矩?!”又隔着那柴堆冲吉光吼道:“灶下的脸都叫你们两个给丢光了!”说着,便和胖婶抬着那鸡笼绕过柴堆。
胖婶正在那里说着,“小吉光年纪还小,就先饶他这一回,随便罚他砍两根柴也就是了”,结果绕过柴堆,二人一抬头,却都是一愣。她们这才发现,那柴棚下竟还有两个面生的少年。
也亏得张妈妈一眼就认出了寡言身上那上院的制服,这才忍住那到了嘴边的喝斥没有骂出口,只皱眉瞪着那两个少年道:“你们两个,来我这灶下做什么?”
胖婶也笑道:“别是想去灶上偷吃,竟走错了地方吧?”
看着那没穿制服的周湛,她俩都把他误认作是个逢着休沐不当值的小厮了——不过也难怪,别说是胖婶,那张妈妈好歹还是管事级别的,都因地位太过低微而没资格出现在王爷面前,因此她们不认识自家主子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且打死她俩也想不到,在她们看来仿佛在那云端之上的王爷,居然会背着人偷偷跑来这厨后的腌臢之地。
周湛听着吉光竟跟人打架了,先是大吃一惊,后听着仿佛她并没有吃亏的模样,便又觉得好笑,再听着张妈妈和胖婶的话,他也就猜到,显然这吉光在此地混得不错,并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凄惨。
顿时,他心里就是一阵莫名的不得意,忽地伸手拉过吉光,问道:“你跟谁打架了?”
吉光拄着那斧头,原是侧着头在跟周湛说话的,他这么一拉,叫她一个不防备,当即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抬头,恰正好叫周湛看到她眉上那团被刘海遮住的淤青。
寡言也看到了,不由“哟”了一声。
周湛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扭头瞪着张妈妈喝道:“哪个贱婢敢打伤你?!”——他还以为吉光是挨了体罚。
直到听到这声气儿,张妈妈和胖婶才隐约对眼前这没穿制服的小厮起了点疑心。只是,二人还尚未答话,就听得那井台边传来一声尖叫,“你骂谁是贱婢?!”
却原来是那小梅挑着水桶从厨房的后门出来,正好听到周湛的这一句。
那小吉光则像个找到家长告状的孩子般,忽地回手扯住周湛的衣袖,指着那小梅怒道:“就是她!”
周湛眯眼向那女孩看去,就只见那女孩青肿着一只眼,脸上仿佛开了染料铺一般,到处是淤青红紫,看着可比吉光凄惨多了。他不由就低头看了吉光一眼,就只见她又将那刘海拨了下来,遮住脸上的伤处,却是不像那女孩那般,生怕别人看不到她脸上的伤似的。他的眼不由就闪烁了一下。
吉光却是才刚注意到,小梅那一脸的青紫似比刚才更严重了,她顿时一阵心虚,想着她好像下手太重了。
见她这模样,周湛冷哼了一声,才刚要开口拆穿那小婢的心机,就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爷!”随着一声惊呼,打院外忽地就涌进来一群人,却是从长寿爷起,直到黄妈妈,一层一级的管事们竟一个不差地全都到齐了。
长寿爷推开最先发现周湛的沉默,一下子扑到周湛跟前,先是不放心地将他上下一阵打量,见自家爷不缺胳膊没断腿,他这才放下心来,却是一阵抱怨,“爷跑来这里做什么?!”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那仍拉着周湛胳膊的吉光。长寿爷的长寿眉不由就是一拧,若不是在这里遇见,他都已经把这“小子”给忘光了。
而,随着长寿爷等人的涌入,张妈妈和胖婶以及小梅也全都呆住了,三人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仿佛个小厮似的,穿着也不显怎么名贵的少年,竟就是她们的主子爷。
也亏得张妈妈到底是个领导,这种时刻仍还能保持镇定,急急拉着胖婶,担着那鸡笼就远远地退到了墙角处——这是府里的规矩,不够等级的,可没资格靠近王爷三尺以内。
吉光也是直到看到长寿爷,才想起“府规”二字来,便忙不叠地放开周湛,急急往那角落里退去,一边规规矩矩地垂着头,一边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显出一副无比乖顺听话的模样。
周湛看看她,再看看跟在长寿爷身后,那些跟吉光以同样姿势站着的各色管事们,顿时只觉得一阵烦不甚烦,伸手过去一把扣住吉光的脖子,就这么像拎小鸡儿似的,拎着她出了这厨房后院的大门。
走到门口,他又忽地一回身,指着井台边的小梅喝道:“把她撵出去!”
长寿爷这会儿才注意到那井台边还站着一个丫环,且那丫环还是一脸的青紫淤痕,显见着跟人打过架的。他再看向被周湛扣在掌心里的吉光,便正好看到她眉上也有一块淤青,便知道那打架的另一方是在这里了。且对比着这二人的惨状,显然是那丫环吃亏更大些。
想着好不容易把这惹事精从王爷身边支开,如今看着王爷那架式,显然是又要把人给带在身边,长寿爷那白白的长寿眉不由就是一拧,眼珠一转,忙上前阻止着周湛道:“这无缘无故的……”
“怎么是无缘无故了?你没看到她把吉光都给打伤了吗?!”周湛像个护短的家长般,直接无视了这二人谁更凄惨的事实,只蛮横地冷哼一声,提着吉光的衣领,就拖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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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不知好歹的小厮
第六十章·不知好歹的小厮
虽说府规第一条就是不许议论主家的是非,可再严的规矩也禁不住人们的八卦之心,何况厨房历来就是各房各院消息汇集之地,于是吉光很容易就从众人口里得知了自家爷的一些怪癖。就比如,这位主子爷不知为什么,打小就十分讨厌王府的正房上院,如今那内院竟只用来安置他从各地搜罗来的各色美人儿,他自己则长年住在一般人家用来安置美人儿的后花园里。
所以,王府的厨房才会设在这后花园和内院的交界之处。
被周湛扣着脖子拖出那厨房的后院,吉光不由就问道:“我们这是去哪?”——所以说,人真是有惯性的,她对周湛随便惯了,可与此同时,她也习惯了周湛动不动就当她是只小狗般,扣着她的脖子拖着她走,所以如今她都已经懒得去挣扎了。
“去清水阁。”周湛头也不回地道。
“清水阁?”吉光一阵惊讶。她早听人说过,王爷住的地方叫清水阁,可这清水阁到底在花园的哪个角落里,她却并不是很清楚。因此,看着眼前那条熟悉的小径,她不禁有些疑惑,“可是,这不是去西小院的路吗?”
周湛也是一阵惊讶,“你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吉光一阵茫然。
周湛脚下微微一顿,皱眉看着她道:“那你上差的路上就没往四周看看?”
吉光不由就是一嘟噜嘴儿,“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差,回来时天早黑了。这黑古隆冬的,我能看到什么呀。”
直到这时周湛才知道,他竟“官僚”了一把,他只知道长寿爷把吉光打发去灶下,却并不知道这灶下到底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灶下的差事竟每天都要起三更睡五点地两头摸黑。顿时,他的眉就拧得更紧了,只默不作声地拖着吉光往前走去。
前方远远都能看到西小院了,那周湛竟还没有改变方向的意思。吉光才刚要再次开口询问,就忽地被他拖着绕过一道树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