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缃顿时软了下来,轻声道:“她在蔡府,蔡行不放她,我也没有办法。”
赵不弃再次问道:“她现在如何?”
冷缃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她被送进蔡府后,抵死不从,又摔碎了一只碗,抓了一块碎瓷片,划破了脖颈,说蔡行只要靠近,她就割喉自尽。蔡行虽然好色,却不愿强迫,见阿慈这样,反倒更加着迷,让人好好伺候她,等着她回心转意。”
“哦,她居然这么烈性?”
“蔡行让我去劝阿慈,阿慈说自己从来没做过主,也早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却没想到能遇见这样的人,能这么看重她,她没有别的报答,只能替他守住这一点廉耻。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她说,就算死,也不会从。”
“那我更得救她出来。”
“怎么救?”
“这需要你相助。你愿不愿意?”
冷缃又迟疑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我对不住她。你要我怎么做?”
第十二章 梅船
要在明善,明善在乎格物穷理。穷至于物理,则渐久后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程颐赵不尤想了一夜,终于大致明白了梅船消失的真相。
清早起来,他先给顾震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乙哥送了出去。而后吃过饭,带着墨儿、瓣儿一起来到汴河边,过了虹桥,走向梅船消失的地方。经过乐致和的茶坊时,赵不尤朝里望了一眼,乐致和正在后面烧水,抬头也看到了赵不尤,但随即躲开了目光。看来那桩假信事件,让他们几个都不好过。
赵不尤心里想,孰能无过?尤其是善恶是非,哪里有那么直截明白?唯愿东水诸子经由此事,能深省人心事理,于德业上更进一步。
他们三人来到岸边,梅船和新客船当时相撞的地方并没有泊船,水面空着。
瓣儿问道:“哥哥,你真的猜出来梅船是怎么消失的?”
赵不尤笑了笑:“我只是想出了其中之理,是否对,还得实物来验证。”
这时顾震带着万福和十二名弓手赶了过来,顾震大声道:“不尤,你真的查明白了?”
“还需要验证——”赵不尤望着那些弓手,“各位有谁会水?”
两个弓手抢着道:“我会!”
赵不尤指着那天新客船停泊的水域:“那就烦请两位到水底去捞一捞,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顾震忙道:“我当时就怀疑那梅船沉到了水里,已找人到水底探过了。”
赵不尤摇了摇头:“那天你探的是梅船的位置,当时这里停着那只新客船,它下面并没有查。”
“新客船下面会有什么?”
“去探探就知。我估计下面有东西。”
“好吧,你们两个潜下去看看。”
两个弓手脱了外衣,一起走进水里,潜了下去。一口气时间,两个弓手先后从水里冒出了头,其中一个叫道:“大人,底下真的有东西!”
顾震忙道:“那还不赶紧捞上来?”
两人吸了口气,又一起潜了下去。半晌,水面哗响,两个弓手又浮出来,一起拖着件东西游到岸边。阳光照耀下,那东西闪着黄亮光芒,是件铜器。两个弓手将它拖上岸后,众人才看清,似乎是一架铜炉。
那铜炉大概三尺长,一尺宽,两尺高,分成两层。底下是炉膛,里面还有些烧剩的石炭;中间隔着层铜丝网,周边则是一圈水槽,顶上则是镂空的炉笼。
顾震纳闷道:“这是什么?”
赵不尤揭开炉盖,从丝网角落里拈出一颗残渣,抠破外面的黑焦,里面露出些未烧尽的黄褐粉粒:“那天梅船被烟雾罩住,那些烟雾就是用这个烧出来的。”
“这个?”
“应该是混制的香料。”
万福也从炉角拈出一粒残渣,用手指捻碎后,嗅了嗅:“还有些残余气味,对!那天我在桥上闻到的就是这个香味,有些像木樨香。”
顾震越发纳闷:“这铜炉怎么会跑到新客船底下?还有,那天梅船被烟雾全部罩住,这个铜炉能烧出那么多烟?”
“丝网周边是水槽,连蒸带烧,烟雾混着水汽——”赵不尤说着望向那两个潜水弓手。
其中一个道:“大人,水底下还有不少铜炉,大约有十几个。”
顾震瞪大了眼:“这么多?你们全都捞上来。不尤,你怎么知道有这些铜炉?”
“下锁头税关簿录上记载,梅船当时载了些厨具和香料。要造烟雾,自然少不了炉具。但这些炉具始终没有查到。”
“梅船消失了,船上的东西自然也就跟着没有了。”
“这世上除了水与气,岂有凭空消失的东西?”
“这么说,你真的知道梅船去了哪里?”
“铜炉既然找到了,我的推断应该不差。我们现在去汴河船坞,到了那里,你自然会明白。”
顾震留下那两个弓手继续打捞铜炉,其他人一起赶往汴河船坞。
到了船坞,赵不尤先向坞监要了把钉锤,而后引着众人来到那只新客船边。
新客船仍停在水边,船头一根粗缆绳,拴在前面一根粗木桩上。赵不尤先在岸上仔细看了看,船的尾部悬空虚伸出去一截“虚艄”,比实际船身长三尺左右。赵不尤记好虚艄和船身相接的位置,而后上了船,走进尾舱。
尾舱一半在船身,一半在虚艄,却是一整间,本该用整长的木板纵列才坚固。这只船却不是,船身和虚艄的船板分成两截,分界处是一条横木板。而且,正如赵不尤所料,那块横木板两边各有一个大钉头。
赵不尤用钉锤去撬那两颗钉头,很松,轻易就拔了出来。随后,他又去撬那块横板,果然是活板,应手而起。他搬开那块横板,下面是空的,能看得见水和船尾板。
顾震、万福、墨儿、瓣儿等人站在他身后,全都弯腰看着,都很纳闷。赵不尤俯身向下面探看,见船尾板中间顶端果然有个洞。他微微一笑,回头让墨儿将窗脚的那条绳钩挂到顶篷木梁的滑轮上。墨儿搬来一个木凳,踩上去,将绳头穿过滑轮,赵不尤接过绳钩,钩住船尾板的那个洞,让墨儿用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