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以及浓重的烟味,任谁都闻的出来,这是个久经风月的女人,而且,貌似还是望月楼的花魁,红槐。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堂堂少帅夫人嘛!”
红槐娇柔中带着有些尖的嗓音飘下来,人也扭动着腰肢下了楼梯,隔着老远便给荣音福了下身子,“夫人,您吉祥。”
荣音眉心微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爷包了我,我自然得留下来伺候他。”
红槐说的理所当然,画着浓妆的脸满满的风尘气息,但依然是美的,且是年轻的,京津一带为她掷千金的不少,上一次荣音在店里看到她,她身边还挽着京城孙少爷,没想到半个月左右,她就成了荣邦安的情儿,的确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没有流露太多情绪,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旁人的,只淡淡问道:“荣邦安人呢?”
“在烟房,刚抽完一只,这会儿正睡着呢。”
荣音迈上台阶的脚倏然一顿,扭头去看她,红槐旗袍上大敞的纽扣现在才完全系好,对上荣音的瞥过来的眼神,满脸的无辜和正经。
“家里,什么时候有烟房了?”
“早就有了,你不知道吗?来来来,我带你去。”
红槐迈步上前,一派主人的姿态为荣音领路,很平静地解释道:“在外面抽不方便,也不安全,不如在家里舒坦,大小姐孝顺,直接做主给老爷把书房收拾出来整成了烟房。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么,家里头也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老爷说看着心烦,便到烟房抽了几口解解乏,刚睡了没多久。”
荣音额角跳了跳,“你是说,荣淑?”
“是啊。”
红槐点点头,笑道:“要说大小姐可是真孝顺,样样都顺着荣老爷,托人给他买烟,还特意花了大价钱让我过来伺候,给了不少呢。”
边说着,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推开了原本书房的门,门一推开,里面就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声。
荣音却闻着里面的烟味,狠狠蹙了下眉头,掩住了口鼻。
“这留声机和黑胶唱片也是大小姐的主意,说是什么催眠曲,有利于老爷入睡。“
红槐朝荣音招招手,让她进去,又蹲下身去收拾满地的狼藉,用脚勾起满地凌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您先坐,我收拾收拾。”
荣音没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舒缓的音乐声回荡在阴暗恶臭的房间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荒诞又刺耳。
荣邦安躺在香妃榻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嘴巴歪着,还叼着一只大烟杆子。
数日不见,如今的他同那日在段公馆见他时又是判若两人的变化,那时的他已经瘦的两侧的颧骨高高凸起,但还是有几分精气神,而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又老又瘦的老头,脸上的肉都松散开来,嘴角的法令纹很深,快要秃顶的头发花白一片,呈现出一种将死之人的老态,过往的阴狠精明早已不复存在。
这……就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几乎毁了她大半人生的男人。
红槐潦草地收拾了一下衣物,便走到榻边,轻轻摇了摇荣邦安,用一种极魅惑的语气轻唤道:“老爷,醒醒,四小姐来了……”
荣邦安眼皮上翻,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动了动嘴角,哼哼了一声。
“醒了几分。”
红槐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站起身来对荣音道:“醒了几分,夫人想要说什么就跟老爷说吧,我不碍事,出去候着。”
荣音没什么表示,望月楼调.教出来的都是知情知趣的,淡淡道了声谢,她从袖口中抽出一张银票塞进了红槐手里,“一会儿,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
“哎,好嘞。”红槐收了银票,止不住的点头,悄悄带上门,却在带上门的那刻,唇角挑起一丝冷峭。
转过身,她手下意识地往身前摸去,还没触到口袋里的药包,转脸就撞上了一人,吓得一哆嗦。
雷震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她,歪了歪脑袋,“手里拿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