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眺望不到前方是怎样的,唯一能做的便是逼自己走得快一些,做最优秀最完美的那一个,做不具备任何被厌弃的理由的那一个。
可是真的太累了,沈忘关掉水龙头,俊美漂亮的容貌几乎已经毫无血色,只有细薄的唇微微透出淡淡的红,整个人仿佛一瞬间临近枯萎,变得苍白而羸弱。
如果就这样病死了,应该就可以停下了吧。
沈忘颓然地靠在洗手间光亮洁白的瓷砖上,痛苦地想着,反正即便他病死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太难过。
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他其实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他从出生开始就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被王晓静用扫帚毫不留情地毒打,满身的淤青触目惊心,屈辱的画面像钉子一样刺入眼睑,令他无法忘怀。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看着再像菟丝花,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他至今记得母亲小时候无数次不留痕迹地将死虫子搁进王晓静的饭汤里,还将被她弄得死相很惨的蟾蜍埋在她的被套里过,吓得王晓静一个月都睡不着觉。
很多时候他都会痛苦地想,上天到底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这样的母亲?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
可每当他这样想,都会隐约记起小时候被母亲照料的情景。
他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多,母亲营养不良,奶水也不够,所以他常常生病。
四岁的时候,他高烧不止、奄奄一息,向来对他不怎么上心的母亲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突然就大哭了出来。
他听到她哭得撕心裂肺,突然感觉她也是个孩子。
她无助又无措,只能拍着他的背边哭边拖着哭腔一遍遍地说“沈忘你睁开眼睛好不好,看看妈妈好不好”。
那晚谭佳兮用尽办法撬了家里柜子的锁,偷了钱跑出去给他开了药又买了奶粉,回来之后差点被王晓静打断腿。
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可那晚的情景沈忘记得清楚。
王晓静打起她来从来没手软过,她尖声骂她是天生的下贱胚子,还让她去卖淫还家里的钱。
沈忘天生聪慧,四岁便能听懂很多话,记得很多事,很多不堪入耳的骂词他都是从王晓静那里听来的,谭佳兮以往都会牙尖嘴利地骂回去,但那天她只是焦急地喊“你快打完我要去看孩子”,王晓静闻言变本加厉,骂她要多贱有多贱,偷家里的钱养没爹的野种。
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一点点成长得愈发性格扭曲、阴晴不定。可他每每想起那晚屋外的沉闷钝响,都坚信母亲是爱着他的,只是很多事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抽出毛巾将脸上的水擦干,他神色如常地走出洗手间,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习题册飞快地演算起来。
笔尖摩挲着质地光滑的纸张,发出舒缓细碎的沙沙声,逐渐安抚平复了他的心情。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没有看屏幕便按了接听:“嗯。”
“沈忘~”阮向暖甜腻的嗓音像是蜜糖一样黏过来,“我想跟你一起吃麻辣烫了。”
“嗯?这次不喝馄饨了?”沈忘淡淡地应着,手上依旧飞快地写着一道几何证明题。
阮向暖这种富家大小姐偏偏对路边摊或者名不见经传的小店格外着迷,沈忘猜测她可能是喜欢世俗生活的烟火气,热热闹闹的,人跟人之间洋溢着她不怎么熟悉的亲密感。
“可是,上次你带我去喝馄饨,被妈妈打了……”阮向暖犹豫万分,怯怯地说着,她也很想很想喝馄饨,但她又不想让沈忘挨打,“你妈妈为什么打你,那么凶……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去喝馄饨了。”
沈忘手上的笔尖一滑,整齐流畅的数字符号排列出现了一道瑕疵。他叹了口气,飞速划掉错误,紧接着写下了证明题的最后一句结论,这才将笔放下,语气不以为然地说:“没事,下次我还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