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要走,郭绒花带着哭腔喊他:“国栋哥!”
他盯着红了眼圈的郭绒花:“你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说完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还没出村,他就摔了一跤,光脚走在到处都是黄泥糊糊的路上,滑溜得厉害,他爬起来在路边菜园子的栅栏里挑挑捡捡,看中了一根鸡蛋粗的木棍,一使劲儿就把这木棍拔了出来,当成拐杖拄着,果然好多了。
出了村还没多远,后面褚天逸喊他:“国栋哥!”
他回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呀,你这么笨!”褚天逸说着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弯腰脱掉自己的雨靴,他四处乱瞄,把雨靴放到了路边的玉米地里。
藏好了雨靴,他抬头对王国栋说:“走吧!穿靴子泥巴沾鞋,走得太费劲儿了。”
王国栋看着他:“你需要一个拐杖。”
褚天逸伸手抓住了路旁的杨树枝,一发力就折了下来,折断枝枝叶叶拿在手里:“有了,走吧!”
两个人闷头赶路,雨大路滑,不知道摔倒多少次,眼看要到平桥水库了,褚天逸拽住王国栋:“找个地方歇歇吧!我饿得厉害。”
王国栋看了下手表,下午四点多了,他还是早上吃的早饭,连续赶路体力消耗得厉害,他也饿了。
他领着褚天逸进了路旁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水库他常来,也认识了几个住在附近的同龄青年,跟着他们到家里讨水喝认过路,进了村子他左拐右拐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开了,正是曾经一起在水库游过泳摸过鱼的伙伴赵满全。
赵满全看是王国栋简直大惊失色:“王国栋!下这么大雨你咋来了?” 他知道王国栋家是安平的,距离此地颇远,他为什么冒这么大雨过来?
进到屋里王国栋脱下雨衣才有力气说话:“雨太大,我怕发水,来看看水库咋样了。”
听了他的话赵满全惊疑不定:“不会吧?这水库那么多人修了那么多年才修好,怎么就不能顶住这雨了呢?”
“这雨太大!下得时间短还没事,时间长了这水库真得能顶住吗?”王国栋反问他。
“这……,这也说不好。”赵满全支支吾吾,天知道能不能顶住,平桥水库离他家不远,为什么会修这么大一个水库,他再清楚不过了。
每到暴雨,槐河水位高涨的时候,下游支流如河总会泛滥,平桥水库是为了控制槐河排往如河的水量而修建的。
问题槐河是一条大河!平桥水库虽大,能控得住槐河?
“我们还没到水库呢,路实在难走的厉害,来你家歇歇脚。”王国栋累得很,也不再跟赵满全客气:“有热水吗?给我喝点。”
“有有有,你等着!”赵满全招呼他俩坐下,喊了自己媳妇去灶房烧水,马上做点简单的饭食来,估计王国栋还没吃饭,肯定饿了。
褚天逸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不大的包裹:“韩婶子让我拿给你,里面有饼子。”
王国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包饼子,还有家里的手电筒。
吃过饭才五点多,天已经黑透了,赵满全直嘀咕:“这才阳历八月,大夏天,这个点儿就天黑了?这雨大得真邪性!”
可不是邪性吗?从早上开始下,到现在一刻也没停过。雨一下一两天都常见,问题这不是小雨也不是中雨,这是特大暴雨,这么大的雨哪有下这么久的?
三个人不再言语,直接深一脚浅一脚往水库去,到了水库赵满全大吃一惊:“我的天爷!水咋涨这么多!”
赵满全家离水库近,大夏天农村汉子都喜欢傍晚去水库游水,权当放松洗澡了,这水可比他昨天来时涨得多了,泄洪闸上标的水位线清清楚楚表明水深已经达到百十米深。
要知道这个水库的最高水位线才一百三十多米,平时水位也就不过七八十米而已。
“上游也在下雨,还下得比咱们这儿都大!”王国栋沉声说道。
“说不定没事呢?”赵满全忐忑不安地猜测:“肯定会泄洪吧?水位再上升,就该泄洪了。”
“泄洪?”王国栋冷笑:“如果泄洪,现在就得通知下游百姓撤离了,有通知吗?”
赵满全沉默不语,当然没有,水库装有高音喇叭,如果泄洪,不但喇叭会广播警告,下游沿岸公社都会得到专门通知。这个喇叭只在建造初期实验闸门的时候响过一次,此后再无动静。
“我们去问问。”王国栋转身朝不远处的控制室去。
控制室建在一个小院子里,王国栋晃荡了半天铁门才有人从屋里出来,来人站在门后问他:“你们干嘛的?”
王国栋开门见山:“我看水库离最高水位线也没多远了,为了大坝安全,是不是现在就该泄洪?”
来人苍白着脸回答他:“泄洪一定要接上级通知,没有上级通知,不能泄洪。”
“那依现在的水位线,是不是达到泄洪标准了?”王国栋追问。
此人盯着王国栋,白着脸道:“快了。”王国栋点点头,转身走了。
王国栋知道,这个看守人员也知道,按这种速度涨下去,水库很快就应该泄洪,问题是上级没有下达命令,下游没有接到通知,看守人员是绝不敢自己擅自做主的。
回到赵满全家,赵满全挽留王国栋住下:“国栋,你今晚别走了,雨太大,你家又远,你留下吧,咱们明天再去水库看看他们怎么说。”
王国栋闷闷地点头同意了,是夜,谁也没有一丝睡意,褚天逸问道:“国栋哥,这个水库到底是哪一级别负责管理?难道负责管理水库的上级部门不知道水位上涨了吗?”
王国栋呐呐无言,谁知道上级部门知道不知道呢?
第二天天一亮,一夜没合眼的几个人就赶紧往水库跑。
一路上赵满全不停怒骂:“贼老天!这雨就没完了是吧?拿盆往下浇,天是漏了不成?”说着说着这汉子就带上了哭腔:“这是不给咱活路了呀!”
到了水库一看,几个人倒抽一口凉气,短短一夜,水位上涨了近十来米,离最高水位线不过十几米而已!
王国栋几步奔到控制室的小院前,死命摇晃铁大门。
看守员很快就跑了出来,王国栋还没有开口,他就冲王国栋吼道:“没有!没有通知!我打了三个电话!没有人接!”
王国栋瞪着他沉默不语,看守员浑身哆嗦,照这个态势下去,只要再有半天时间,水位就会到达最高警戒线,到时大坝随时会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