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掩面泣道:“这个傻孩子……我以为他会恨死我,我也是不得已……”
齐少冲叫道:“母亲,你为什么!”
穆子石看他一眼,道:“她是想借太子殿下的死,除掉陶贵妃,废了齐和沣,给你扫清障碍,铺一条直往龙椅的路……可我不懂,七殿下你是她的孩子,太子殿下却也是,她怎么能忍心?”
终于无法自控,一手指定皇后,厉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女人,你恶毒得根本不配当太子殿下的母亲!”
皇后发髻略略松开,灯光下双鬓斑白,黯然道:“恶毒么?予沛还在胎里时,陶氏就给我下药,孙院正曾说,予沛活不过弱冠之龄,她难道不恶毒?后来我又有了少冲,必得替他打算,今年予沛已满十八,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陶家权势熏天,我怎能坐以待毙?”
皇后话语散乱,目光凄凉却坚硬:“予沛十岁那年就知道,自己的命数无可改变,我用箭毒木,也是让他毫无痛苦的走,那包药粉,自从去年陶家有人任职南疆我就从孙院正手中拿到备下……予沛若是两年后悄无声息的亡故,皇上纵然伤心,却也止于伤心,也许还会迫于形势,立齐和沣为储君。若如此,予沛死得岂非全无价值?”
穆子石越听越觉得皇后毫无心肝,不由得更增厌恶:“陷阱布得太多太密,自己也躲不过去,齐和沣生母被害,又岂能甘心?眼下七殿下莫说皇位,性命都堪忧,你可满意了?”
皇后静默片刻,冷冷道:“身入局中非胜即败,我只尽人力罢了……你要知道的,我已尽数告知,你到底肯不肯带着少冲走?”
穆子石略有犹豫,看了齐少冲一眼。
齐少冲乍闻母亲毒杀兄长一事,心中雷轰电掣般,过往种种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轰然坍塌,一句话说不出,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只是看着皇后。
齐少冲长相虽不似太子,但毕竟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有些许痕迹令人想到太子,有那么一瞬间,穆子石恍惚以为是齐予沛在哭,心中一软,携起他的手:“只要是太子殿下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皇后目中乍现惊喜交集的神色:“子石……我在泉下,亦会护佑你们平安。”
穆子石道:“皇后娘娘黄泉路上自己保重才是,刀山油锅,想来会忙得分身无术。”
皇后登时语塞,待两人换好衣衫负上包裹,却又舍不下,扑上来紧紧抱住齐少冲,呜咽道:“孩子……少冲,我害了你,可你不许怪母亲……”
穆子石冷笑,用力扯过齐少冲:“要走快走,否则一网打尽,你是要七殿下追着太子殿下一块儿喝那孟婆汤?”
皇后并非寻常软弱女子,闻言也知不能再拖延,忙吩咐冯毕护送他二人从冷宫后的角门出宫。
冯毕背着穆子石,怀里抱着齐少冲,一溜烟的撒腿跑出殿去,皇后亲自将一盏盏灯油淋满帐幔桌椅,再点起火来,火焰如舌,渐渐卷满宫殿,皇后端坐在妆台前,拆开发髻慢慢梳理长发,火光闪耀中,镜中人颜色恍若当年。
皇后幽幽一笑,低语道:“穆子石,你当着少冲的面说破此事,无非是想让少冲恨我……你如此心机,不愧是我六年前就看好的权谋之相。我早说过,予沛非安民之君,你亦非安民之相,你命中注定要辅佐的人,是少冲。”
永熙二十二年冬,皇三子齐和沣发动宫变,次年正月登基称帝,改元天眷,尊齐谨为太上皇,软禁于赤乌台,贞婕妤自请入台,侍奉左右。
新帝追谥庶人陶氏为昭宜皇太后,而永熙帝之后洛氏被废为庶人,不得葬于皇陵。慧纯皇太子被请出六椁三棺,以老殇木为棺青铜为椁,青铜椁镇尸辟邪,能防亡灵作祟,而老殇木为大凶之木,冬冷夏热,制棺则死者永世不安。
天眷之变中,两仪宫、崇明宫即东宫俱遭火焚,事后新帝令清点尸骸,方知上至皇后洛氏,下至宫婢太监,无一幸存,只皇七子齐少冲下落不明踪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