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晓芙一口气消灭了两个肘子,老太太又笑眯眯地给她夹了第三个,致远马上过来把她面前
的碗筷给收走了。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齐声质问:“嘛呀你?”
他把骆驼眼一瞪:“不能再吃了,再吃孩子你都生不动!”
晓芙就气:“马致远,你是不是嫌我胖?”她心说:怪不得现在都不怎么碰我。
冬至那晚,不知道是不是羊肉锅子吃多了,洗完澡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很有内容。他装作没看见,上床关灯,黑暗中她越来越肉感的身子就香喷喷地靠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她的舌头就已经绕上了他的耳朵,手也没闲着,手指头跟骑马似的,从他的嘴唇一路“得儿得儿”地驰骋向南方。
他的大脑短路了几秒,然后赶紧把受攻击的那只耳朵往边一让,同时攥住她的那只不老实的手:
“别这样,再这样瓦窑堡就要失陷了,你都六个月了。”
“对呀,也就才六个月。”她在枕边湿湿热热地坏笑,“你还是赶紧泄泄火吧,憋久了容易长痘痘。”
他最终没守住底线。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觉得肚子疼,他赶紧请假带她上赵主任那儿做检查,还好胎心正常。赵主任说得很含蓄:“没什么大碍,但以后生活各方面都要注意些,毕竟她月份越来越大了,家里如果能有个人陪着她,各方面都能稳妥点儿。”
两人领了保胎药就回家了,他一路情绪都不是特别高,忧心忡忡地提议:“我说,咱还是请个钟点工吧,你说你这要万一有个闪失什么的,我又不在家可怎么办?”
刚结婚那会儿,他就提过一回,那会儿身子还算灵活的晓芙一口回绝:“不要!我就要看你天天吃我炒的菜,喝我煲的汤。”
经历过这场有惊无险,晓芙没那么坚持了,但她不喜欢家里多个陌生人,就说:“实在不行让我妈住过来吧。”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这是个很缺心眼儿的提议,恨不能跟吸面条似的把它吸回嘴里。
致远更是不敢接下文,就进入下一话题:“我不反对你上班,但你能不能跟你老板打个招呼,从现在起就休产假,等生完孩子养好身子再回去上班。”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帮你算了一下,你这产假98天,晚婚30天,双胞胎15天,我再想法子给你弄个剖腹产的证明什么的,又15天,杂七杂八加一块儿一共158天。”
致远以为这么一大串扔过去,平时一碰数字就发懵的晓芙肯定给他绕晕了,只有“嗯啊”点头的份。晓芙听完,果然眼神涣散了一片,半晌又忽然凝聚了起来,炯炯地冲他放出智慧之光:“照你这个算法,我这离预产期还有一百来天,产后就只能休息个几十天,到时候我妈肯定不让我出月子去上班,那我老板还不把我给炒了?再说这会儿工作还没交接,我突然就回家了,这多不负责任啊?赵主任刚不都说了,没什么大碍。”她举起左手,竖起仨指头,“我对天发誓,保证再也不碰你了,行吗?从今晚开始,咱们就睡俩被窝。”
以前,他也许就笑了。今天他没有,挺不耐烦地皱着眉:“都这会儿了,你好好说话行吗?”
她的腌豇豆脾气马上上来了:“我一直都这么说话,你不乐意听,把耳朵捂起来得了。一个早上
都不开个笑脸,又不是你肚子疼,你皱什么眉头啊?你是不是觉着孩子要怎么样了,你娶我就娶亏了?”
“你这满嘴都胡沁什么呢?你这人,你怎么就不能像——”他及时刹住。
晓芙一下敏感起来:“像谁呀?”
他不作声,咬肌那儿一紧一紧的。
“像谁呀?马致远,你倒是说呀!”她不依不饶。
他的咬肌紧了一会儿终于松开了,抬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不像谁,我就想让你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心疼自个儿的孩子。以后早上来得及,我就送你上班,来不及你就自己打的,好不好?”
她勉强点点头,心里却像存了食似的难受,难受得她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就有了个让她事后想想就极度鄙视自己的行为:趁他上班的时候,彻查他的书房。她做得很是谨慎,每拿起一本书或一摞资料前,都拿三只圆珠笔比照好,以期物归原位,结果一无所获。
她就从姥姥下手,和老太太东拉西扯的时候,故意一脸没心没肺地嘻嘻笑道:“姥姥,致远跟他前妻为啥离婚呐?”
老太太轻描淡写一句:“两口子离婚还能为啥,感情不和。”
“您有她照片不?”
“没有。”
“她肯定特好看吧?”
“没你好看。”老太太话锋一转,“那啥,闺女啊,我弄了两坛子辣白菜,啥时候让你妈来装点儿回去,我一个人吃不完。”
没有任何突破口,这事儿也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致远没再提让她提前休产假的事儿,只要早上不赶着查房什么的,他就亲自送她上班,只是他的话明显比前段时间少了,问他什么他就哼哼哈哈地应着,心里别着股什么劲儿似的,连晓芙妈都看出来了。
大年初二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致远跟晓芙爸在书房下围棋,晓芙妈就把女儿拖到一边问:“你俩吵架了?”
“没啊。”晓芙不想和她妈说太多。
晓芙妈撬不开缝儿,就叹了口气道:“你这心跟糙面条儿似的,肯定说了什么话他不乐意听,又不想跟你吵。”说罢又压低声道,“他中年再得子,也不容易,怎么担心都不为过,你没事儿的时候说两句软话宽慰宽慰他。两口子在一块儿,是比谁能先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比谁能占上风!我养你这么大,这点儿东西你还学不来么?!”
晓芙瞅着她妈那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一脸的瞠目结舌。
静下心来想想,她妈说得又不无道理,干嘛跟他较这个劲儿呢。换个角度看,她这挺了几个月的肚子,把自个儿吃得跟杨玉环似的(单就身材而言),孩子要真有个什么闪失,可太不划算了。于是那晚回去后,她把北极熊一样的身子死乞白赖地滚进他怀里:“我打算初八一回去上班,就跟老板说提前休产假的事儿,实在不行,后面坐月子的时候我就办停薪留职。”
他不敢相信似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她。
“你是不是一直生我气呢?”她把他腮帮子上的肉往两边轻轻那么一推,“别气了,笑一个。”
他在她发肿的鼻子上啄了一下,脸上慢慢现出一个久违的会心的笑。
初八那天一下班,等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晓芙就走进了桃花眼的办公室,在门上敲了三下:“周总,我有点事儿想找您谈谈。”
桃花眼已经关了电脑正要起身离开,这会儿只好说:“那赶紧坐下说吧。”他拿起桌上的苹果手机瞅一眼时间,腕上那块“积家”古董表俨然是饰品。
“好。”她极其轻缓地落了座,结果椅子还是不争气地“吱呀”了两声。
桃花眼的眉毛马上挑了一下,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呃……我考虑了好几个星期,就是——”她一下顿住,因为她忽觉一股热流自双腿间流出,预产期还有一个来月,她一下慌了神。
“就是什么呀?”桃花眼催问。
晓芙脸色惨白地低头看看泅湿的裤子,又抬头看看他。
桃花眼有些不耐烦了:“没事儿是吧?没事儿你就回去吧,我晚上还有事儿呢!”说着又瞅一眼手机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