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又一脸狐疑的看着俞馥仪:“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会?”
大家闺秀怎可能会游水?俞馥仪一口否决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娇滴滴的女儿家,怎可能会游水这么粗鲁的活计,否则我父亲岂不是要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司马睿一脸失望的扁了扁嘴:“还想让你教朕呢,原来你也不会,害朕白高兴一场。”
太后命令他不许下湖游水,自己若是跳出来教他游水,那岂不是明晃晃的打太后的脸?幸好自己否认了,不然岂不是被他坑死?俞馥仪气呼呼的扭过头,摇着团扇扇风,只转溜着眼珠子看风景,再不肯搭理他。
荷花栽种的极有规律,中间留了小舟专用的通道,一路在高阔的荷叶间穿行,小风将淡淡荷香送至鼻翼,四周安然寂静无一丝杂音,舒服的让没有午憩过的俞馥仪不禁睡意上涌,手掌撑在船头龙雕上,头靠上去,阖眼便欲小睡,孰料才刚迷迷糊糊睡过去,就听到一声大喝:“什么人?皇上在此游船,快些闪开!”
俞馥仪手一滑,额头撞到了龙雕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她捂着脑袋直起身子来,心想别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会子真闹刺客了吧?慌忙转头问道:“什么事儿?为何大喊?”
一个摇橹的老太监躬身回道:“禀娘娘,前面来了条船,奴才先时没瞧清楚,以为是清理荷塘的粗使宫女,便想喝使她避让,这会子瞧着竟不像粗使宫女,倒像,像是丽妃娘娘……”
“丽妃?”司马睿眉头皱起来,不悦道:“她又是下红,又是吐血的,不好好待床上休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俞馥仪也惊讶的不行,抬头瞅了一眼,然后下巴差点掉地上,丽妃竟然在舟上舞剑,这可真是不作死不会死,这么一折腾,没等众妃嫔在郑贵妃唆使下去气她呢,她自己就把命给送掉。
丽妃除了派人到自己宫里抢过一次人,外加平时打打嘴仗,也没对自己做过旁的什么过分的事儿,就这样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俞馥仪觉得自己有些不忍,便对司马睿道:“皇上快叫丽妃妹妹停下来吧,她身子还未康复,小舟又不平稳,哪经得起她这样作弄,若是不小心翻了船,可如何是好?”
司马睿本不耐烦见她,但到底在一起玩过一阵子,还是依俞馥仪的意思,大吼道:“别跳了,你身子这样弱,舞的一点美感都没有,简直像面条在抖动,赶紧回去养着,等身子养好了再跳给朕看不迟。”
“养好?”丽妃停了手里的动作,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我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左右不过挨日子罢了,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干脆利落的去了,也能少受些罪。”
见她说着说着将目光转到了自个身上,俞馥仪也开口劝了她一句:“妹妹素日何等爽利的一个人,这般小病痛,妹妹原不该放在眼里才是,如何能这般轻易被压倒?且放宽心,好生静养着,切莫再自己作死了,否则神仙也难救。”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姐姐今日圣宠正隆,孰知将来不会落得我这般田地?别以为有个儿子就与我不同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在这个宫里,若真想豁出性命去害一个人,如何防备都是不顶用的。”丽妃将目光从俞馥仪身上移开,转而直愣愣的看着司马睿,冷笑道:“早知今日,福宁长公主寿辰那日我就是打断自己的腿,也绝不会踏出房门一步,那样的话,我便会被父亲做主嫁到哪个武将之家当个嫡长媳,未时三刻的现下,我或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或是在议事厅里听丫鬟婆子回事儿,或是逗弄着才刚满月的稚子……我悔啊,我好后悔啊……”
大喝两声之后,丽妃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司马睿“蹭”的一下站起来,冲两个老太监大叫道:“救人,快下水救人!”
两个老太监既是专管摇橹的,自然精通水性,立时便跳了下去,朝丽妃落水的方向游去,后头几条船听得动静,迅速的追赶了上来,见状也纷纷下饺子一样跳了水。
到底人多力量大,没多久便将丽妃给救了上来,抱着她的那个侍卫脸色可不怎么好,待将人送上上岸后,这才划水来到这边的小舟旁,胳膊搭到船舷上,冲司马睿抱了抱拳:“禀皇上,丽妃娘娘殁了。”
☆、第 17 章
后妃自尽,本就是件晦气的事儿,加之挑选的时机不好,再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辰,宫里张灯结彩布置一新正是热闹喜庆的时候,这么一来岂不是给太后添堵?太后能不勃然大怒?
别提上谥号了,就连在启祥宫小敛都不许,命人连夜在京郊小李庄搭了个简易的殡宫,第二日天不亮便用一辆马车将尸首运了过去,匆忙的连让俞馥仪过去给她点柱香烧刀纸祭拜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虽早知后宫乃不见硝烟的战场,妃嫔们随时随地都会丢掉性命,但毕竟俞馥仪穿越过来之后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且人是死在自己跟前,不免让她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一大早便郁郁的,偏常美人还在耳边为太后歌功颂德:“到底是吃斋念佛的,丽妃做出了这么丧气的事儿,却没蠲了她的位份跟封号,依旧让她入葬皇陵,也没降罪她娘家,想来也是看在她曾怀过一个皇子的份儿上吧,若换了旁人,只怕就没这个福气了。”
俞馥仪本想给她堵回去,却又觉得她说的在理,大周历史上自尽的后妃不少,她们自个倒是走的干脆,却累得家中父母被扣个教女无方的帽子,遭贬斥流放,便是侥幸逃过惩罚,尸首也被丢回娘家致其家族颜面扫地,相比较而言,丽妃的结局算是其中最好的了。
后宫中的女人,就是这般无奈,连自尽这样寻常人绝望之后所能走的绝路都不能随心所欲。
“这样的福气,竟还是不要有的好。” 俞馥仪叹了口气,见肩舆已行至坤宁宫门口,便止住了话题,没再多说什么。
*
众妃嫔到的比往日要早,皆身着素服,脸上神情悲戚,其实不过做戏罢了,没了一个宠妃,能沾到皇上雨露的机会便多了许多,她们高兴尚且不及呢,又如何会为嚣张跋扈素日里没少挤兑自己的死人伤心?
待俞馥仪跟常美人行礼入座后,王皇后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颇为痛心的哽咽道:“丽妃妹妹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唉,年年轻轻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过些许小病小痛罢了,宫里药材尽有,慢慢调养着总能好起来的,不想她竟然钻了牛角尖……”
“可不是?嫔妾原还想今个去瞧瞧她呢,不想人竟没了。”张婕妤也举着帕子,演技拙劣的抹了抹眼睛,又扭头看向俞馥仪,咋咋呼呼的说道:“听说她投水时德妃姐姐正跟皇上游湖赏荷花呢,可不得把姐姐吓一跳?好在姐姐是个胆大的,竟没事人儿一样,换做是妹妹我,只怕这会子还躺在床上喝安神汤呢。”
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了,俞馥仪本就心思郁结,闻言立刻便要张嘴喷她个没脸,孰料郑贵妃竟赶在前头开了口:“所以她是俞德妃,你是张婕妤。宠辱不惊的本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学会的。”
张婕妤气了个仰倒,想回嘴又不敢,不回嘴又下不来台,直把自己憋红了脸。
“贵妃姐姐过奖了,妹妹哪里当得起。”俞馥仪朝郑贵妃倾身颔首,见郑贵妃帮自己说话,她也乐得投桃报李,顺手将西瓜汁方子送出去,也免得司马睿冲着西瓜汁跑来长春宫,于是抿唇一笑,说道:“听说姐姐也爱喝西瓜汁,我先前得了张方子,叫下面人照着做了出来,竟是意外的美味,不知姐姐是否有兴趣?若有的话,回头我叫人把方子给你送过去。”
郑贵妃的确是听说司马睿爱喝俞馥仪宫里的西瓜汁才叫人学着做的,只是看他一脸嫌弃的表情就知道做的不怎么成功,东施效颦原该遭到西施唾弃的,谁知对方不但不唾弃,还主动将方子送上来,这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也就不敢贸然接受这番好意,便笑着拒绝道:“多谢妹妹割爱,只是眼看要入秋了,西瓜汁不宜再喝,若明年我还有这兴致,再去向妹妹讨要。”
王皇后板起脸来,一脸不乐意的说道:“哎哟,瞧瞧,贵妃妹妹爱喝西瓜汁,难道本宫就不爱?德妃妹妹只想着贵妃妹妹,却不管本宫,显见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呢。”
俞馥仪忙道:“瞧娘娘说的,嫔妾原不知娘娘也爱这个,不敢随便乱送,免得娘娘喝坏了肚子,这会子知道了,自然少不了娘娘那份儿。”
王皇后哼了一声,并不买账:“你不知本宫爱这个,却知道贵妃妹妹爱这个,可不就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还真是冤枉嫔妾了。”这不是明晃晃的指出自己在郑贵妃宫里安插了人手么?先前还与自己推心置腹,言明不肯被太后当枪使呢,这会子见郑贵妃对自己表达了善意,又心生警惕,忙不迭的跳出来横加阻拦,她这个皇后当的可真够两三面刀的。“原是皇上来嫔妾宫里时随口提了一句,不然嫔妾如何知道贵妃姐姐宫里的事儿?”
“原来如此。”王皇后“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本宫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其实并不好这口,你可别当真。”
“娘娘您可真坏。”俞馥仪斜眼,嗔一了句,然后扭过头:“嫔妾不理您啦。”
王皇后掩唇“咯咯”笑了几声,方才收敛了神色,一脸严肃的将先前秦二姑娘提议的事儿宣布了一下,话音刚落,众妃嫔便再也绷不住脸上的悲戚,顿时化作惊喜,只大皇子的母妃福嫔焦急的不行,讷讷道:“嫔妾先前在御膳房当过几年烧火丫头,倒也做的出几样小菜,只是才艺却不成了,嫔妾连字都认不全呢,哪里懂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张婕妤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嘻嘻哈哈的说道:“哎哟,这说的也是呢,福嫔姐姐乡下佃农出身,入宫后先在御膳房烧了几年火,又到乾清宫扫了几年地,让她表演才艺,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总不能让她当众表演烧火跟扫地吧?”
王皇后摆了摆手,安抚福嫔道:“妹妹稍安勿躁,主意是秦二姑娘出的,她如何会想不到这点儿?一早就同太后建议凡事以自愿为主,若力有不逮的也不必苛求,太后也是应了的,所以妹妹大可不必担心才艺的事儿,只安心准备自己拿手的菜肴便可以了。”
福嫔长舒了口气:“如此嫔妾就放心了。”
先前二公主染上风寒大病一场,生母宋才人忙着照料她,顾不上来给皇后请安,今个还是俞馥仪穿过过来后头一次见着她的面,也领教了一番她架桥拨火的本事:“这秦二姑娘样样想的周到,事事做的妥帖,真不愧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儿,可把咱们这些笨嘴拙舌手脚不麻利的孬货给比下去了呢。”
顿了顿,又看向俞馥仪,叹气道:“咱们倒也罢了,原就在太后跟前没什么体面,我只替德妃姐姐着急。”
想激自己出面阻止秦二姑娘进宫,她才没那么傻呢。俞馥仪哼了一声,冷淡道:“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先管好自个吧。”
像是印证俞馥仪的话一样,她才刚说完,殿门口就有一个宫女冲进来,胡乱的朝上首的王皇后行了个礼,然后奔到宋才人跟前,哭道:“小主,二公主又厥过去了,您快回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