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欥现在差不多明白了。
既然元光耀一直在记账,那他一直倒贴钱,他肯定知道,但之前不太在乎。最近大概出了点事,让他觉得老夫人和二三房太嚣张,也是被逼急了,才拿出账本证明自己。而那些人得寸进尺惯了,还追在元光耀后面不依不饶——
没错,早晨在别院听到的争吵,八成因此而起!
“可能烧死人,他们说了吗?”萧欥确定性地问。
卢阳明点头。“老夫人一说火烧,元司马的二弟妹就想到了这个。她好像有点怕,老夫人就立刻扯到别的地方去了。等她一走,老夫人再和元光宗提,两人都是支持的。还说什么烧完了一了百了,也没人知道是他们做的。”
“一了百了?”萧欥真心要服气了。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元光宗,他们的脑回路要奇葩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把大房一把火烧了干净是一了百了啊?
卢阳明的感觉和萧欥差不多。实际上,要不是要把听到的回禀萧欥,在听到那些混帐话的时候,他就想一刀一个把人全砍了。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让他送他们下地狱!
“七郎,他们说的那些话,恐怕你听到都很难相信。”他道,然后捏住鼻子,开始生动形象地模仿他听到的那些腔调:“‘不过是个糟心孙女,要和不要有什么区别?’‘照阿兄的样子,怕是以后他能回长安也不会带我们,那即便烧到一楼,又有什么关系?’‘没错,整座楼烧了也没关系,反正通宝又烧不化!’”
萧欥真的被气笑了。想把人弄死,还惦记着人家的钱?这嘴脸难看得,还书香门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不对,和狗比都是贬低了狗呢!
“元司马的二弟妹似乎和其他两人生了嫌隙,他们才支开她谈。”卢阳明补充,“不过依我看,她知道归知道,和元司马通风报信的机会很小。”
不是他觉得人性本恶,但黄素怎么说都是元光宗的正房夫人啊!元光耀和元光宗扯破脸,元光宗一定反过来怪她,对她难道有好处?而且,若老夫人真是随口一说,她又告诉了元光耀,那不是更糟糕,里外不是人?
“还有,”卢阳明继续道,“我觉得元光宗大概早就想取代元司马的位置了。但照他们的能力高低,只要元司马一日不死,他就一日没法继承整个元家。”他说着,嘲讽一笑:“不过好像他们的老爷子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所以应该说,他觊觎的是元司马留下的积蓄!”
可不就是这样吗?萧菡被软禁在长安,元非是远在西北边陲,元非晚又是女孩儿,元非永年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元光耀“不幸”葬身火海,剩下的一切不都是元光宗的?
做个通俗点的类比,一只母鸡和一只羊。羊比较穷,母鸡又把羊当做好朋友,便把自己的鸡蛋送一大半去给对方。但有一天,它突然发现,那只羊其实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便不愿意送了。狼便计划着,既然再也不能从母鸡那里捞到好处,干脆把母鸡整个儿吃了,再把母鸡家剩下的鸡蛋都抢到手——
这一手好算盘,不可谓不响亮,也不可谓不阴毒!
“那都不是重点。”萧欥才不管元家的内部纷争。黄素说与不说,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肯定会告诉元非晚的!元光宗是否想要夺嫡,也没有关系;因为他绝不会让此种阴谋得逞!
“确实不重要。”听出萧欥的言下之意,卢阳明眼珠子转了转。“话说回来,元司马现在的态度如何?他愿意和我们一道吗?”假如元光耀和他们站同一个立场,那老夫人和元光宗这样的白眼狼,他们自然要帮着他早日甩掉!更不用说萧欥对元非晚有意,怎么想都不能留着极品在未来亲家里!
萧欥凝神想了想。“我想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他肯定道,“他刚上山去找顾先生商谈了,还带着元家娘子。”
“咦?”卢阳明小小地吃了一惊。元光耀和顾东隅本就是好友,商量站派问题再正常不过;但带上元非晚做什么?“元家娘子去做什么?”他问,但下一刻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莫不是她不仅已经知道了这事,还给这事拿了主意?相当有可能啊……”他不由摸起下巴。
“不是相当有可能,就是一定。”萧欥肯定。“我说岭南之地不适合北人生活,她只回了我一句《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若以韩昌黎的心境做比,想回长安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吗?”
“的确是明摆着。”卢阳明肯定,眼里开始发光:“但相比这个,我更关心,你怎么和她说上话的?莫不是一路跟了上去?”知道见缝插针,他们殿下也没他想象的那样愣呆呆嘛!
萧欥不吭声,但这时候沉默就是肯定。
卢阳明乐了。“好好好,也不枉我在墙角蹲了一个时辰,又在屋顶上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值得,太值了!问之一定也这么想!”
萧欥觉得,如果他再不阻止属下拿他逗趣,他的惯常表情就要绷不住了。“行了,”他轻咳一声,“我们就等着元先生下山吧。我估计,他等会儿就会请我喝茶了。”
☆、第45章 防人
这话一点不错。
因为意见相同,元光耀很快又领着元非晚下山了。一回到别院,他就吩咐仆人,去问问萧欥住在哪里。嘉宁县城不大,统共也就那么几家客栈,打听三个外地人再容易不过。
“找到以后,若人不在,一定要等对方回来。”元光耀特意嘱咐。“这请帖,必须送到鱼公子本人手里!”
元达应了是,抬脚向外走去。
元光耀想了想,又叫住他:“还有,这事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德王本来就是低调来访,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要不妙。“带点钱出去,以防万一。”
元达点头应了。就算他是个傻的,这时也该知道,此事很重要。元光耀要他带钱,应该是让他找人代为出面询问的意思。不然,他常在外头走动,很容易被人认出。
元光耀写请柬的时候,元非晚就在一边看着,自然知道里头写了些什么——元光耀约萧欥晚上在花严寺见面,顾东隅也去。
此时,见元达出门,她便道:“阿耶,夜里天黑路滑,您可要小心着些。”她没说该换个时间什么的——反正元光耀时不时就和朋友一起喝夜酒,普通平常,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知道了。”元光耀点头。晚上,他便不打算带上元非晚了。可能有潜在的危险,这是第一条;还有个目的不明的德王殿下,这是第二条。加起来,他认为,女儿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若我回来得晚,你便早些休息吧。”
元非晚嫣然一笑。她本就不打算等,因为她认为萧欥没有拒绝的理由。而如果等不等的结果都相同,那她白花那个等的功夫干啥?“那是当然。”
女儿乖巧懂事,元光耀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一动作,他便注意到了案边那些还未来得及塞回柜子的账册。“阿晚,”他问,“这些你看过了?”
“看过了一些。”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元非晚老实承认。
元光耀点头又摇头。他倒不是对女儿看账本有意见,而是想到了早晨被气得厥过去的老夫人。“唉,我本来不想那么做的。人既然不仁,我也只能不义了。”
听出这话里的感伤,元非晚眼睫微垂。
不过是些作死的亲戚,不要更好。她爹明白这个事实,却还不明白另一个道理:不论是适可而止,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它们都算一种优秀的品德。但再优秀的品德,用在白眼狼身上也是白搭。它们不仅不会感激放过它们的人,还会引以为辱,随时准备着反咬一口!
不幸的是,老夫人和二房肯定属于后一种。想想看,要是他们懂知恩图报这一说,他们大房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光景了!
所以,等再抬眼时,元非晚说的是:“这些账册,阿耶打算拿它们怎么办?”
“这个……”元光耀略有犹豫。
说扔了吧,他是肯定不干的;但真要公布出去,他也觉得不合适。他自己的钱,来路正,去向明,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只不过,他们家内里撕破脸,也一定要别人来参观吗?
看他的模样,元非晚就知道,她爹还没想好处理方式。“阿耶,我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元光耀顿了顿。“你说吧。”
“以前,祖母他们不知道账本这回事,就没什么说的。”元非晚替他一一分析起来。“然而现在不同了。祖母和二婶都亲眼见到了账册,她们肯定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会严重影响他们已经得到的、乃至未来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