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抵挡多久时日?”陆思音问出了一个,本该由她自己回答的问题。
明封后头哽着,缓缓说:“按以往的状况看,少说七八日,多则……也能有一个月。”
城中粮草都供给了他们,若是没记错,所剩数目也不过城中百姓用度一月了。
一个月。
陆思音走出来的时候,正巧是发放饭食的时间,但她见到乔赟一个人坐在军营边的石头上,平常还算活泼的人现下也不爱热闹了。
“不饿吗?”她也坐到乔赟身边。
他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谢全元帅还是未说如何处置王爷的事吗?”
“还没有消息。”
乔赟低着头,耳边过去了一阵又一阵的风声,突然再听到陆思音的声音,像是被风吹得有了些撕裂意味。
“如果……如果我们,必须拿下王庭呢?”
对上乔赟略微糊涂的眼神,陆思音也不敢再看。
往后粮草要如何运达还是未知数,更寒冷一些这里的兵士就不可能熬得住了。从此处搬师回延吴,路途难行,天气难料,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时也解不了困境。谢全若至,尽快拿下王庭,围攻延吴之兵必定散乱,也就可解救延吴之困。
乔赟不是不知道现下形势,但还是不想听到这样的结果。
“他会怪我。”陆思音笑着,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现下的状况,她不能看着大军陷入困境,也不能看着延吴受乱,这些摆在她面前,都在告诉她,不能再顾忌了。
声音像是被寒风催得充斥着难受与不甘,二人就坐在石头上吹了许久的风,就在陆思音再抬头时乔赟突然开口说:“只要侯爷活下去,他就不会怪谁。”
破涕为笑,陆思音咬着下唇不让自己露出哀色,拍了拍乔赟的肩膀。
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在眼中蓄起了泪,她才一袖子抹去就见到了急忙走过来的绿英。
“侯爷,内奸找到了。”
她看着明封和裘都将一个打扮成牧民样子的人给抓了过来,是在查军中流言出处的时候,发现他正欲外逃。
她并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但看上去也是个汉人,那人也眼神躲闪着,看这个打扮像是想逃却差了些运气。
还没等她说什么,军营里一阵吵闹声扬了起来。
陆思音赶到的时候,裘都正在跟人争执,吵闹得厉害,走近的时候就能看出其实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憋着一股气,却都是十分焦急担忧的。
“侯爷,咱们回延吴吧。”那闹事的人见她来了,头一句话便是如此,而后陆思音就见到了他身后更多的人。
大概是知道了诉莫大军围攻延吴的事,这些人坐不住了。
“还有多少,把你们的人都叫来。”陆思音沉静说出这话,那领头的见她没有生气责罚,便狠下心去将一众人都叫了出来。
她将那个内奸给抓了起来,那人低着头沉默着,陆思音将他摔了出去。
“军中的流言我听了不少,这样扰乱军心的话,究竟是出自谁人之口?”她盯着那内奸,“是你来说,还是我说。”
那人自知是难以逃脱罪责,他是惜命的,不说话许久却突然跪下来求饶。
“说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死在诉莫城下,说此回的大军会和当年的兵士一样死在这儿,”陆思音突然笑起来,而后指着这军营周遭,“二十余年,我们养马,终于养出了跟诉莫战马一样的好马,弓箭、长枪,炼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能扛得住他们的砍刀了,弓弩也能于百步外一箭射杀敌首。所为的,不就是今日不再死在诉莫刀下吗?”
她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陆夫人去西边的部族寻找好马,商路不通就只能偷偷带回来,所遇险境也不是一次两次。兵戈,军阵,二十余年来从未敢放松。
“延吴被围,城中尚有甲士抵挡,有后援可至,而我们就算今日开拔,什么时日能到?我知道诸位的父母亲族皆在城中,我又何尝不是?”她喘着粗气,已经极力按捺住自己的颤抖,“今日我们回撤,尚且不能确保救下父母亲族,可确定的是,失地不能夺回,诉莫不会回退,延吴此后还是会被诉莫围攻,你们的妻子、儿女,不久之后仍旧会有身首异处之时,等到诸位步履蹒跚之时,谁又去保护他们?”
原先的喧闹与窃窃私语都已经散去,陆思音猛吸了一口冷风,鼻子和喉咙都疼得难受,见众人面容松动,看着身后的台城,诉莫的军旗隐隐招展,她指着那处,声量小了一些。
“我父亲死在这儿,我却不是来送死的。那儿,有我要取的人头。”
“攻下王庭,让诉莫人再不敢进犯一步,解延吴之困。”
等了一会儿,所有人就那样站着,直到排头的几个兵士突然跪地,紧跟着众人才跪下,他们将长枪紧握立在身前,此前的浮躁喧闹就在冷风中消散。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吩咐:“明日,攻城。”而后便握着长枪从众人面前走过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