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明远倒是微笑道:“果儿来了?”又招手叫她过来,摸摸她清减下去的小脸,“怎成了这副光景?”
“担心哥哥和姐姐啊。”阿翎扯着衣角,“昨儿个做了噩梦,可将我唬坏了,还是舅母叫醒我的。”
“做了什么梦?”佟明远微笑着抚她的头,憔悴的脸上满是疼爱之色,“能与我说么?”
“才不说呢。”阿翎笑道,“一会子传开了,有人不会饶我的。”
什么都好,至少,没有人因为柴贵姬的事送了性命。而那个女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佟明远抿着嘴笑,见淑宁无可奈何的起身,留下一句冷冰冰的“翎姐儿陪你哥哥吧”,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又见宫女捧了个托盘来,上面盛着一碗碧粳粥。
被毒折腾了这样久,佟明远也难免脱力。当下就要端,只是被阿翎抢着接过,小心翼翼的喂到佟明远嘴边。后者微笑:“你也不怕萧家的吃味?”
“大男人吃什么味啊。”何况,她害得佟明远遭了这样大的罪,该做些事情补偿,“何况,娘亲说,对待病人要像春天般温暖。”
“男人啊,吃起醋来,比女孩子吓人多了。”伸手轻轻刮了刮阿翎的鼻尖,“果儿要是肯日日对我这么好,我倒是肯天天生病了。就把你拘着,只对我好就是了。”
若阿翎真是个小屁孩儿,大抵听不出的,但阿翎不是。当下抬头,见佟明远眼中尽是疼爱,再看不出其它什么,也就自我催眠——自己一个牙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这些公子哥儿脑子秀逗了才喜欢自己。
佟明远吃尽一碗粥,又喝了一碗药,便有几分疲倦的睡下了。阿翎也就起身,转身去了。
只是她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立着一个人的。
萧清晏站在阿翎身后,见她一蹦一跳的去了,心情大好的模样,却是止不住的泛起酸来。他根本就不该到佟明远这里来,看到了阿翎乖乖的给佟明远喂食碧粳粥的模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说,他跟自己的小丫头共处的时间比谁都多,但从来,阿翎都是被他捉弄得不轻。甚至于,他们的亲昵之中,到底有多少是阿翎自愿的都是未知数。
想到若不是因为有婚约,阿翎未必会跟自己那么亲近,萧清晏就像是哽了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
整理了心绪,萧清晏还是朝着安置夏侯轩的屋子去了,只是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己的女孩尖着嗓子叫道:“你要把我小哥哥拐跑!?”
☆、第49章
要说白家那神棍有什么不好,现在就是阿翎觉得他最不好的时候了!
方才阿翎从佟明远那头回来,便见自家娘亲和白家神棍坐在一起,正在说话。纯仪面露为难之色,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原本以为神棍漫天要价的阿翎不以为意,有皇帝舅舅,给他一座金矿都不是难事。只是下一句,阿翎连抽他的心都有了。
“本座想着,跟这小子也是有缘法。这世上这么对我胃口的还真少,就想将他带去,跟我那儿子做个伴,也好继承我的医术。”神棍说着,长叹一声,“白家的医术,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啊。”
这漫天要价的,一开口就要别人的儿子!
阿翎顿时破功了,尖声嚷道:“你要把我小哥哥拐跑?!”虽然夏侯辕脾气坏点,自恋点,爱欺负揶揄她点,但阿翎还是舍不得这个孪生哥哥,当下一副想要揍神棍的小模样。
“侄孙儿媳妇舍不得?”神棍偏着脑袋,对走进门来的萧清晏道,“小混蛋,要不我把你媳妇儿也带去?到时候保管还你个仪态万千的风流美人,叫你爱她爱得再不想出闺房大门,就想日日跟她红被翻浪……”
纯仪脸色一黑,赶忙打断:“白先生,他们还小……”
“还小?”神棍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七岁了,不小了。再说,你看她跟小混蛋这热乎劲儿,嘿,是吧?”那神态显得脸皮厚极了。
这到底是从哪里招惹来一个怪蜀黍啊!不,怪爷爷啊!阿翎满心悲愤,转头看着夏侯辕,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袖:“二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你怎么一个人了?”夏侯辕无所谓的笑,桃花眼那个妖孽,“萧家大哥不是在这里么?再说了,我去不去什么的,还是娘说了算呢。”见神棍不不解的样子,打了个呵欠,“糟老头子看什么看,我爹对我娘那是三从四德,我娘说东他不说西的。”
神棍当下看了纯仪一眼,嘿嘿怪笑,不知道想了什么。后者脸都红了,低声道:“阿辕,我想着,你日后总是要自己拿主意的,这次,娘便也不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若是想跟着白先生去,娘、娘自然给你收拾行李。”
“去啊,怎么不去?要是以后有人给妹妹下了毒,我也好救治不是?”夏侯辕跳下凳子,恭恭敬敬给神棍行了个礼:“师父。”
神棍很满意的看着小徒弟,大掌拍西瓜一样拍着他脑袋:“小姑娘就是乖。”又对坐在床上的夏侯轩道,“我说小子,你到底敢不敢?不敢我可就给那姑娘下药,先让你们成其好事,料皇帝老儿也不会那么狠绝杀他亲女婿吧?”又见纯仪原本伤感着小儿子要飞了而泫然欲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说着,还是亲外甥呢!”
夏侯轩红了脸,也不看神棍。阿翎原本伤感着以后再也看不到夏侯辕了,一时也是掌不住笑出来。
“娘,依着我的意思,您要不就跟舅舅挑明吧,哥哥为了婉姐姐性命都可以不要了,难道还不能表明我夏侯家的忠心?”夏侯辕白了神棍一眼,“说句不敬的话,咱们夏侯家要造反早就造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再说了,娘看爹爹心疼你那德行,会把你架在火上烤么?”
定国公要是知道自己被小儿子拐着弯骂了一顿,不知道会不会想抽他。倒是纯仪白了脸色,看了大儿子一眼,沉吟片刻,也实在不忍儿子这样煎熬着:“也罢,我去说就是了。”话虽如此,但对于自家皇兄同意到底有几成把握,也是说不清的。
说罢,便起身向外而去。阿翎不免捏了把汗,忙四脚并用的爬在萧清晏腿上坐下。神棍只是笑看着这新收的小徒弟:“跟我回去了,可得把礼数行周全了。二叩六拜一个不许少,不然老子可不教你。”
见他混话都用上了,夏侯辕淡然的瞥了他一眼:“行就行好了,总是你还得好吃好喝的给我供着。另,我可不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而另一头,纯仪先去看了一回沈婉兮,她刚醒来,被身边另一大侍女灵犀哄着吃了一碗粥,又昏沉沉的睡去了。
朝着皇帝御书房去的时候,纯仪心里都在打鼓。皇帝疼她不假,但终究牵扯到了国家大事,甚至于,自家儿子为了沈婉兮命都不顾了的事,在皇帝眼中会怎么看?是做戏,还是旁的什么?
皇帝心眼不知道比旁人多了几个,便是纯仪这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妹妹也看不透。
候在门外,纯仪只觉得这宫室肃穆,还如往日未曾出阁的时候。当年她自请下嫁定国公的时候,也是如同现在一般。
门“吱呀”一声,便有身着蟒袍的内侍闪身出来,正是内侍总管薛庆林,笑眯眯的朝纯仪打了个千:“五姑娘快进去吧,可别叫爷久候了。”
纯仪见他还用旧时称谓,也是一笑,瞋了他一眼:“我看你现在都没个正形,哥哥怎么放心用你的?”一壁说一壁朝里面去。
屋中龙涎香燃得正好,闻得纯仪原本焦灼的内心没由来的一阵安宁,见皇帝一身海绿色常服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当下行礼道:“纯仪给皇兄请安,皇兄金安。”
“今日怎么这么乖了?”皇帝翻了一页,柔声道,“寻常日子,不都是像个猴儿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说到这里,放下手中奏折,笑看着妹妹,“莫非是有事相求?”
纯仪被这么一堵,倒是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只是跟自家老哥玩心眼,她还委实嫩了些,索性撕撸开来:“我想着,轩儿也不小了,所以……”
皇帝“嗤”的笑出来,起身点一点纯仪的鼻尖:“儿女都是债,却也没见谁讨儿媳妇讨到我这里来的。难道你看上了二哥哥家的哪个女孩儿不成?”说着,像儿时一般摸摸她的鬓发,“是么?”
“这些日子的事,皇兄难道一点子都没有听说?”纯仪平静地反问,“真的没有听说一点么?”
“轩哥儿为婉儿试毒是么?”皇帝还是笑得平淡,“一个是朕的外甥,一个是朕的闺女,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轩哥儿的心,朕见了都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