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龙行江海需要重笔写意营造气势,用不着这么精巧的小毛笔,那他在做什么?
聂侍卫露出为难的样子,“殿下,这着实不妥。”
“那就只请叶家人好了。”商从谨又说。
聂侍卫开始一阵阵头疼,尽最大努力去劝他的殿下,“开宴只邀一家来,谁都会说闲话的,您是一片好意,叶大小姐却不好做人了。您不如等宴会之后,再找个机会请叶家人都过来,顺便同叶大小姐说几句话,这样成吗?”
“是我考虑不周。”商从谨动作一停,声音低了下去,手无意识地抓皱了正在涂画的东西,一滴墨落在纸上,渐渐洇了一块。
聂侍卫见状,上前想替商从谨换下那张纸,却被拒绝了,“阿央她……从前就很讨厌和没用的人来往。我还是不画这个了,万一她又……”
“殿下,我看不见得。”聂侍卫壮着胆子打断他,提醒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在西疆又重新认识的叶大小姐,我觉得明显长大了许多,和以前不一样,见了老聂几个都是客客气气笑着的。您在车轮上涂了胶草的黏汁,我看叶大小姐惊叹的眼神都快藏不住了呢,您却没注意到。”
别人不了解,可聂侍卫跟着商从谨多少年,知道的着实不少,对主子和叶大小姐的差别也了解得相当透彻。
比如五皇子嗜甜,每日一顿点心雷打不动,叶大小姐却偏爱大口喝酒的爽气;再比如叶大小姐好武,舞刀弄枪兵法倒背如流,五皇子的兴趣爱好却不在此……
“她真觉得我做的很好?”听到属下这么说,商从谨眼睛一亮,不等回答便在一张干净的纸上继续勾画,笔尖流畅一气呵成,半分停顿修改也无,一样物事很快成了型。
“你把这个送到工匠那里,要做的细致,尤其是我注明的那几处地方,必须分外留心。还有,首端要选颗好珠子镶嵌上去,却不可太大。”他吹干了纸上的墨汁,让聂侍卫小心地收起来。
纸上画的并不是什么符合商从谨气质的苍龙或猛虎,而是一支精巧的发簪。花纹勾勒得纤毫毕现,还在上面注明尺寸,交由皇宫里最好的工匠去做,成型后必定能让人满意。
花了一下午时间画的就是那支发簪。用煞气十足的脸,勾勒出如此美得惊人如此巧夺天工的玩意儿,世上再不爱首饰的女子看了都会心动。在商从谨心里,他似乎不是皇子,而是小公主。
“内部中空的尺寸我也标明了,让他们根据这个,打造几支小箭出来,做好后送来给我试。”商从谨放下笔杆接着吩咐,语速快了很多,聂侍卫的提点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聂侍卫低头应下的同时,偷眼看了下图纸。
——这就是五皇子的爱好了。
他看着死板冰冷不近人情,脑子在某些方面活得很,不止有让叶央惊叹的改造版车轮,还造出了许许多多有意思的小东西。
发簪也是其中之一。
外表花纹纤弱美丽,内部却中空,配上大小合适的箭,就能当吹箭筒使用!
“待到做好了真的合用。”商从谨轻轻笑起来,想到了什么让人心情更好的事,“你去找个由头,偷偷把它给阿央送过去。”
☆、第41章
大祁没有礼品店,铺子里也不会放着什么玻璃球——况且一个国公府的大小姐买这个,实在拿不出手。
叶央两只手懒散地垂在身侧,腰却很直,漆黑的瞳仁扫过两旁的摊贩店铺,心里盘算该买些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很是愉悦。她是自己出来的,没有哥哥陪着,也没有下人跟着。
叶央是溜出来的。
其实也不算溜,刚才她找地方练练轻功,定国公府里最高的地方便是大哥住的苍雪苑,她没胆子爬,其次就是外院的墙了,叶央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在墙根下随便那么一跳——居然真的跳上去了!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大半光芒,叶央眯着眼往远处看,因为站的太高,对面装饰着嘲风的高大建筑上依稀可见几个正在修葺的工匠,那是胜安坊的怀王府,跟她家就隔了一条街。
一低头,脚下是离得很远的地面。她突然回忆起初见红衣师父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墙上低头瞧着自己,神态悠闲懒散。
只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叶央当时也没想太多,又随便那么一跳——就从墙上跳下去了。
她出府了。
原以为出趟家门会困难的要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一旦亲身试一下,居然这么简单就出去了?
叶央不可置信地扭头瞧瞧身后高高的院墙,又看了眼面前平坦的路。她耳朵好使,定国公府里寂静一片,附近没有脚步声,看来她的离开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大家闺秀单独出游极为不妥,发现了至少也得挨一顿家法,但叶央的双腿就像控制不住似的,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
——很轻松。
于是街头多了个穿深色胡服的少女,眉目深邃眼瞳明亮,步伐稳健神情悠哉。街上的行人也不禁侧目,少女通身贵气个子高挑,身上的衣服料子也昂贵得很,可她若是家境不错,为何会单独出现在外面,还穿着市井女子才会穿的低贱胡衣?
叶央径直去了东市,打算接着逛逛那日没看完的铺子。她在西疆去过的集市,和八方来朝的天子脚下绝不可相提并论,人人脸上都安定满足,也同西疆惶惶不可终日的难民不一样。
“娘子,来碗豆花罢。”路旁有个老婆子招呼她。
叶央点头微笑,在木桌旁坐下来,等着摊主端上热腾腾的豆花,一口口斯文悠哉地吃着。
突然离家,她以为自己行踪够隐秘,过会儿再回去就成了,却不知道不远处有个人在紧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