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林舒曼这场病, 来得是急火攻心, 可心结却是难以一时间解开。就这样,“太子”的病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小半个月,也不见好转。
宫中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 皇后娘娘心急如焚,亲自来东宫探望了三次, 就差把洪武帝给惊动了。
这半个月以来, 朝试的准备工作一刻也不能耽搁, 没办法,林舒曼只能把办公地点改在了自己的病榻旁。
一时间太子寝宫里, 竟热闹起来。各部官员频繁进出东宫,汇报日常进度,总能看见“太子妃”守在床榻旁,悉心照料的身影。
温婉和气, 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太子”与官员聊着政务,“太子妃”从旁服侍,却从来不插一言。举止雍容大方,仪态万千。
但凡去东宫汇报过工作的蔺朝官员, 无论与太子之间政见是否一致, 但只要见过太子妃的,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的。
娶妻当娶太子妃般贤良淑德, 秀外慧中。
当靳霄听到了下人们转达回来的对他的风评,颇为得意地叉着腰, 对林舒曼问道:“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林舒曼点头:“那是,毕竟那副皮囊好看啊,站在那当花瓶,都不会丢脸的。”
见林舒曼有了说笑的力气,靳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凑上前问道:“今儿感觉好些了么?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子去做。”
“不了,没胃口。我睡一会,你快去吃饭吧。”
靳霄把即将翻身转向里侧的林舒曼一把又拽了回来。
“那怎么行?不吃饭,病好得更慢了,你没胃口,我就去给你做些有胃口的东西来。先别睡,等我。”
林舒曼一撇嘴:“算了吧,我不爱吃螃蟹。”
靳霄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谁说给你做螃蟹了?你以为我就会做螃蟹?”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跑去了厨房,忙活了起来。
其实靳霄也没给林舒曼准备什么大餐,毕竟病中饮食要清淡,更何况她也没胃口。于是取来了新鲜地仔姜,切了细丝,用陈醋凉拌了一下,简单地便做了个开胃又暖身子的小菜。
再配上清粥,端了回来。
靳霄端了粥回房,只见老戚容手中也端着托盘,呈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寝宫门口的回廊处来回踱着步。
神色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纠结。
“你拿的什么呀?在这晃荡什么?”
戚容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显然刚才正字出神,这让靳霄有些奇怪,毕竟从小便是戚容在身边照顾的,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戚容之所以能入太子的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物以类聚,他是个心思细密,且心机深沉的人。
如此慌乱的样子,倒是靳霄第一次见。
“参……参见太子妃殿下。这是……太子送来的祛风寒的药浴包,老奴是来问问,需不需要为太子殿下烧热水泡药浴。”
靳霄不解:“那你就进去问他呗,在这晃荡什么?”
说罢,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了身边的内侍来端着,走上前捡起那药包来,闻了闻,一股子熟悉的浓郁药香味传来。
靳霄并不懂药理,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药,便问道:“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没……没有。”戚容已经松弛的脸部皮肤因为紧张而略显有些僵硬,这让靳霄更加奇怪了。
“老奴在这,是等太子……妃殿下的。”
“等我?”靳霄挑眉,“等我干什么?”
“老奴有些话,想要问太子妃殿下。”说罢,看向了身边的一众小内侍们。
靳霄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挥手,“去把粥送给殿下吃了,让他趁热,凉了不好了。”
见众人退下,靳霄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了。他知道戚容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事,才会这般小心谨慎。
“有什么话,你说吧。”
戚容拱手,郑重问道:“老奴想知道,太子妃对太子殿下,可是真心实意?”
靳霄皱眉,难道自己装“太子妃”装得不到位,让这老家伙觉得自己对“太子”没感情?
于是有些不太乐意地回答:“难道戚管家有异议?”
“不,”戚容的腰弯得更低了,足以证明自己的诚意,“老奴只是求太子妃一句话,太子妃心中,是否真的只有太子一人?”
靳霄听罢,有些恼火,又生出几分意气,有些不悦地回答:“自然心中,只有一人。”
戚容猛然间抬起头,那双已经长满了皱纹,却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靳霄的眸子,竟有些逼问的意味。
“无论太子殿下是谁,您是谁,您心中只有他一个人,是么?”
靳霄被他绕得有些迷糊,可他知道,这世上对他最忠心的,只有戚容一人,绝不可能有歪心思的。
于是真的认真思忖了这个问题,或是为了解释,或是为了说给自己听,他郑重地答道:“如须弥藏于芥子,芥子却在须弥山。她于我心中如须弥山般有分量,而那个须弥山的心中,也只藏我一颗芥子。”
戚容不懂佛道,也从未参禅,太高深的道理也不懂,但阅人无数的他,看到了眼前“太子妃”心中的真挚。
老戚容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靳霄道:“如此老奴便放心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很快戚容恢复了如常神色,问道:“太子妃,这药浴,需要准备么?”
靳霄想了想,确实泡泡药浴发发汗,对林舒曼的病情有益,于是便点头应允,不再多想了。
进寝殿一看,林舒曼正对着粥与拌菜愣神,一旁的小内侍们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既不敢再劝,又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