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1 / 2)

嬴渊先是怔愣着,继而呼吸声一重,本来只是虚虚睁开的眸子陡然睁大,那双本来闪烁着深不可测微光的眼眸此刻已经变得浑浊而没有焦距,他在龙榻一侧站着的几人身上扫过,好半晌目光才清明几分,继而定定的看向了嬴纵……

他的脸削瘦不已,颧骨处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处更是青紫一片,双唇干裂青紫,想要说话,却是半晌都未说出来,嬴纵眼底一片莫测,见状微微上前了一步,语声沉定,喜怒难辨,“父皇放心,南边诸事已定,南煜和大秦将会止战。”

嬴纵话语落定,嬴湛从他身后上前一步,语声带着明显的担忧。

顿了顿,嬴湛掀袍便跪,“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您不会有事的……”

嬴渊即使听到了这声音也还是定定的看着嬴纵,然而嬴纵除了这一句到底没说出别的来,好半晌他才缓缓地移开目光,看向嬴湛,唇角几动,却只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气声,他望着嬴湛一瞬,又看向嬴纵,而后似乎呼出一口气,接着便闭上了眸子。

全福在旁看的泪眼婆娑,见状便对嬴纵道,“太子殿下,皇上一直在等您呢,眼下见您回来皇上也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是没力气又睡了,殿下您……”

嬴纵眸光微暗,“我留下片刻。”

嬴湛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嬴纵,转而便走了出去,嬴华庭和嬴珞对视一眼,嬴珞道,“宁国公和诸位朝臣都在内书房等你,这几日都压着的,既然你回来了,有些事少不得要先议个章程,我先过去,你稍后来便是。”

嬴纵点点头,嬴珞便和嬴华庭离开了寝殿,全福也不敢独自留下,忙不迭退到了寝殿门口候着,他抬眼瞧瞧看过去,只见嬴纵将深幽的目光落在嬴渊的身上,略有几分疲惫的面容之上看不出悲戚也看不出别的,只让他整个人的侧影显得有些孤清,一旁分明有椅子,可他就是背脊挺直的站了许久,全福想开口请他坐下,却又被他周身气势所慑不敢开口。

两刻钟之后,龙榻之上的人轻咳一声又睁了眸。

甫一睁眼,他便下意识的用视线扫了扫龙榻周围,待看到嬴纵的影子他眉头微微一皱,眸子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来来回回几次才肯定了嬴纵还留着,他似乎努力的让自己清醒,惨白的面色竟然回复了几点颜色,一双眸子也有了一星神采。

“朕……朕死之后……不必……”

“不必……大葬!”

“玉玺……在……你……”

“诏……诏书在……宁……”

“咳……咳,交给你……我……放心……”

嬴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么几句话,那嘶哑的声音不用心甚至听不清,可嬴纵听明白了,看着嬴渊脖颈直梗梗的使力,他波澜不惊的眼底终究露出沉痛和怜悯,浅吸口气,嬴纵倏然闭了眸子,他再睁眼之时目光又恢复平静,见嬴渊仍然睁眸看着他,他想了一瞬方才道,“阿姀在回来的路上,她有了身子,两个多月。”

嬴渊怔愣了一瞬,而后他身上的劲道忽的一松,没了那股子强撑着的暗劲他整个人再度变的毫无生息,可一片寂静之间他似乎笑了,喉咙里哧哧两下,唇角亦微微一弯,下颌缓缓的压下又起来,似乎是在点头,“好……好……”

说完这最后的两个字,他长长的不顺畅的呼出一口气,而后眸子便彻底的闭了上,见他如此,嬴纵的心瞬间被无形大手猛地揪住,站在门口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全福也被惊了一跳,连忙就朝这边来,嬴纵却比他更快的上前两步弯身去探嬴渊的鼻息,这么一探,他紧皱的眉头才缓缓地松了开,呼出一口气,心脏被扼住的钝痛缓缓地退去!

“殿下,皇上他……”

“只是睡着了。”

嬴纵直起身子来,背脊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全福也大大地松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犹豫一瞬看着嬴纵的侧影道,“殿下,皇上已经半个月不能说话了,刚才他……”

嬴纵朝龙榻之上看去,一瞬之后转身而出。

走出寝殿的门,外面的冷风刺得他呼吸一紧,他定了定神,片刻之间面色再度恢复成杀伐决断的冷峻来,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站着的太医直朝着天寰宫的内书房走去,内书房和寝殿隔得不远,嬴纵一路走过去,只见宁国公为首的数十人都站在外头等着他!

见他出现,朝臣们也都跪地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嬴纵自今日回宫便被跪了一路,这些他本该熟悉且适应,可不知为何到了此刻他心底竟然有些哀默和排斥,因他心底清楚万分,旧的王者即将陨灭,而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一点,哪怕是这宫中最下等的侍婢都知道的明明白白。

很快的,他抬眸望去就只能看到所有人弯曲的背脊!

所谓的君临天下,临了却又并非是曾经预想过的滋味……

“都起来吧,进来说话!”

宁国公打头,宁天流和嬴珞也在其中,嬴纵走在最前,进了屋子打眼一扫,没有犹豫的走向主位,身后十多人走进来,对此亦丝毫不意外!

嬴渊还未断气,这个位子已经属于他。

心中的悲凉忽然加剧,嬴纵一垂眸便想到了沈苏姀温软的掌心,他攥了攥拳头,抬眸沉冷的扫下底下众人,“本宫离朝多日,朝中全赖诸位尽责,辛苦了。”

地下站着的人连道不敢,宁国公身为朝臣之首不由得上前一步道,“殿下,您适才也看了皇上的情况,眼下,后面的事情还需要安排。”

底下人神色肃穆,因为历来改朝换代总少不了流血和党争倾轧,反观之,嬴纵的表情却是平静,他眯了眯眸,定声吩咐,“宫中各司按照往常礼制做好准备便是,父皇适才已交代此番不得大葬,不过还是按照常礼来吧,其他的,辛苦国公爷和世子安排。”

他又一抬眸看向嬴珞,“宫中劳忠亲王看顾。”

嬴珞抱拳,“微臣领命!”

白衣翩翩如嬴珞,儒雅清俊如嬴珞,这是第一次在嬴纵面前表现的如此谦恭,这情形在他身后的朝中重臣看来似乎已经不需要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

宁国公和宁天流便也上前,“微臣领命!”

马上要变天了,可新的天子并没有风云色变的行杀伐之事,甚至连朝中的官员变动都没有,这让朝臣们有些意外,却又被嬴纵从容笃定的气势所慑,几个臣子上前禀报了近来的朝中要事之后便被嬴纵各司其责的安排好了任务退了出去。

末了,只有宁天流和嬴珞留了下来。

宁天流扬了扬下颌,“你一路回来必定累极了,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回府歇歇。”

嬴纵虽然已经是太子,却没有搬进东宫,宁天流意思是让他回秦王府好好歇着,嬴纵闻言却摇了摇头,“还是守在宫中,我回母妃的宫殿住一晚就好。”

宁天流想了想也点头,“也罢,现在是非常时期。”

说着又道,“朝中有些地方还是要动一动,你当真……”

宁天流所言乃是几家权阀留下的祸根,嬴纵眼底杀气一现冷笑一声,“他们料准了我会动,我便偏偏不动,等他们耐不住了,必定自寻死路!”

宁天流闻言唇角一搐,“得,那你快去歇着,我盯着点就是了。”

嬴纵一路疾驰也实在是累极,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打消了此时去看陆氏的念头,三人刚走出门却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嬷嬷。

嬴纵和宁天流眉头都是一皱,嬴珞却气息微变,“阿凝?”

说着就疾奔了过去,那女子本是背对着几人的,此刻转过身来,赫然便是傅凝,她披着披风全副武装,怀中还抱着个小娃娃,正是他们刚半岁的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