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恭笑眯眯地夸奖了一番娇娥,又说有事要和赵义说几句,两人走到帐外嘀咕起来。王氏瞧着外甥女,两眼放光,像是饿了许久猛地见了一碗红烧肉,那眼里的热情让林晖恨不得将她叉回家去。
王氏听赵兴和林天说,娇娥得到了长公主的喜爱,原本是不太信的,如今这皇帝身边的人都把人送回来了,王氏不免想的远了些,娇娥的身价要抬起来了,会不会看不上林天呢?娇娥可是方士卜卦算出来的好命格,亲事不能出纰漏,王氏打定主意,一定要催着林晖想办法将两家的婚事走了定,这样就不用再担心了。
玉瑶不懂母亲这些盘算,仰着小脸围着娇娥问来问去,不过就是些长公主长什么样,皇帝是否严厉之类的话题。玉梨躲得远远的,但也支着耳朵听着。
林氏身体不适,早已和洛嬷嬷带着广哥回了赵府,娇娥惦记着母亲,想快些回去,回应的并不热情。落在王氏眼里,更担心了几分,见林天微笑地站在娇娥身旁,一副有情饮水饱的模样,不免心里着急,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省事呢。
等到赵义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进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灞河边上的人家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小娘子和少年郎君们还在外结伴游玩。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赵兴连忙问。
赵义想说,又忍住了不能说,这里毕竟是灞河边,人多眼杂,强忍着一腔喜悦无法和众人分享,只能挥挥手道:“我们快些回家,家里说。”
娇娥也想早点回家看母亲,看了看在一旁的玉棠,问父亲:“阿父,今日是上巳节,能否叫玉棠去绣纺和黄姬见一见面?”
玉棠今日表现的很好,制住了玉梨的捣乱,没有添乱,娇娥之前便答应让玉棠和黄姬见面,乘着母亲不在提了出来。
娇娥想让玉棠尝到甜头,加紧管好玉梨。
赵义回过味来,林氏不在,那桩喜事眼下又不能和舅哥说,便道:“那就麻烦舅哥将二娘子捎上一节了。”
玉梨打定主意要躲着娇娥,连忙叫道:“我也陪着姐姐一起去。”,赵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玉梨松了一口气。
王氏惦记着娇娥,又好奇赵义究竟和那位宫里来的大人物说了些什么,听了这安排,倒像是要将林家挡在外面似的,当即便有些不悦。
林晖并不在意这些,又那里知道王氏弯弯绕的心思,笑着道:“好,玉棠和玉梨看完黄姬,就让林立送你们回家吧,林立也惦记着哥哥,晚上就不用回家了,就留在尚德里好了。”
当下车分了两路,一路朝林氏绣纺去了,一路朝尚德里而去。
林天和娇娥坐在一辆车上,赵义早已经忍不住拉住儿子进了另一辆车商议去了。
“娇娥,今天虽然出了些差错,古力那边的事情算是掩盖下去了,只要她躲在行辕里,等着使团开拔就行了。”,林天握着娇娥的小手,讨论起今日的事情来。
娇娥紧张了一日,和林天在一处,整个人都放松了,顺势斜倚了过来,林天僵了一下,闻着娇娥身上淡淡的荷花香,隐隐地有些发抖。娇娥并未察觉到,轻轻地道:“大表哥,今日古力闹的那一场,真是吓死我了,若是哥哥出了意外,母亲只怕也挺不过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若不是那冯家娘子,哥哥只怕……我……我好讨厌古力,只愿她莫要再出什么妖蛾子。”
“哥哥若是去了西域,要对着古力,怎么办呢?”
林天没有回应,呼吸却变得越来越重,娇娥觉得有些不对,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林天黑着脸,紧握着双拳,胸膛激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大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娇娥有些慌张,忙摇了摇林天的胳膊。
林天转过头来,眼睛有些发红,将胳膊猛地一拽,抽了回来。
“大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娇娥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过了半响,林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娇娥……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你这是什么话?”,娇娥急了。
“你不活了,让我怎么办?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原来同生共死只是骗我的?”,林天一句句地逼在娇娥的脸上来问。
娇娥被问的愣在当场,答不上来话,想想自己说的,又气又愧,眼泪就流了下来,边哭边抽噎地道:“表哥,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
若是往常,林天早就来哄了,今日娇娥的话让林天冷了心肠。
车厢里只听得娇娥的哭泣,一个在心里想,原来对方就这般动了寻死的念头,想来并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亏自己万事都将对方放在前头;另一个在心里想,你口口声声为我着想,竟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还来这般折磨我。
两人都堵了气,不想对对方说话。
等到下了车,赵兴和赵义直直朝书房去了,林天黑着脸,将双眼红肿的娇娥扶下车,便回了自己家,夕食也没有像往常一般过来进食。
娇娥的眼睛成了这样,又怕母亲担心,只问了阿里,知道林氏只是劳累,已经先躺下歇息了,方才回了院子,埋头又哭了一场。
赵家父子二人却是在书房里说的高兴,广哥玩了一天,早早睡下,全然没有人注意到夕食林天和娇娥都没有来。
玉梨也逃过了一劫,娇娥和林天闹不愉快,也没有顾得上收拾她。
直到玉棠第二日去谢娇娥,方勾起这件事情来,娇娥正一肚子不痛快,借着机会又发作了一次,将玉梨又打了二十杖,每次四杖,好了再打,分五次打完。
玉棠替玉梨算了算,若是杖伤好完了,夏天都快要过了。
赵义压根没有留意这些小事,关在书房里一整日,写了一道折子,折子的内容说,皇帝一向爱民如子,体谅百姓,皇上自幼长在民间,起名字也未按照皇家排名,臣现在斗胆请皇上改名,百姓在民间要避讳皇帝的名字,很是不方便,请皇帝按照皇家的排名重新起个名字吧。
若是以往,赵义那里敢写这样的折子,如今是得了皇帝身边的中黄门弘恭的提点,琢磨了一夜方才琢磨出来的。
这事赵义瞒得死紧,连老丈人于廷尉也没有告诉,便直接呈了上去。赵义恰好是六百石秩级,已经有了单独上奏的资格。
上朝日上,病才好的魏相就面对了两件事,一件是丞相府征事赵义上疏,请求皇上回归皇家排名,不再沿用在民家的旧名。另一件事便是大鸿胪府的赵兴所说的西域和大汉之间的道路已经被中断,经查属实。虽然具体的消息还未传来,众人都猜测,莎车国的呼屠征只怕已经杀了万年和奚充国了。
第一件事,皇上转给群臣商议,在弘恭等人的提示下,众臣都知道这件事皇上是乐意的。
皇上如今还沿用着在民间起的名字,未用皇家排名,的确不妥当。这个赵义真是聪明,竟然能想到这个。
于廷尉也觉得奇怪,这个一直不怎么开窍的女婿,怎么知道上这么道奏疏,正好挠在了皇帝的痒处。
就连赵广汉也不由得拍了拍大腿,这件事做的有水平。
自古皇位传承讲究的便是个正统二字,刘病己从民间继承了侄子的皇位,霍光率众迎立皇帝,但却一直没有提议将刘病己的名字改回来。
实际上这也是霍光在暗示皇帝,霍家能立新帝也能废帝,之前做了二十多天皇帝的刘贺不就是如此吗。
虽然后来皇帝亲政,霍家灭族,但皇帝的名字依旧用的是民间的名字呢,自然是不合适的。
按道理这应当由支撑着皇帝将霍家灭了的张家来提议,但是张安世却不知何故一直没有上疏,众臣之中意识到了的人也觉得劝着皇帝改名字有些不妥,所以没有人提起。
赵广汉想,只怕皇上心里是在意的,毕竟皇上是从戾太子一脉来的,被霍光废了的昌邑王刘贺还好好地活着。赵义这个上疏上的有水平,林天有个好岳父,是个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