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姒越来越心焦,却又不能在姚娡面前露了形迹,只在屋里做做针线打发日子,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儿去。
这个新年因着这桩大案子的悬而未决,新年的气氛便有些萧瑟,一时京中不说人人自危,可也是生怕和谁有了牵扯。
姚姒在大年初二辞了姚娡,回到了四喜胡同。因着新年是在恒王府中过的,四喜胡同这边不免就有些冷清。姚姒一回来,便给府中所有人发了双倍的月钱,又拿钱出来让厨下整治了好几抬桌面一一分送到宝昌号的各个家眷处。
回到自己家里,再不似在恒王府上那般拘谨,姚姒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就迫不及待的请了张顺来说话。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案子有些什么进展?”姚姒虽然这样问,可她心里也清楚,过年朝庭会封印,这单案子必定是因着某些原因,而延捱到了年后开印再行审理。
张顺沉了声回道:“姑娘,你要有心里准备,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于姑娘而言是好还是坏。”
姚姒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预感,她按了按眉心,疲惫地朝他摇手,“说吧。”
“腊月二十三那日,一干涉案人员及其家眷已全数到京,可腊月二十八那日夜里,姚老太爷便在牢里自尽了,这件事情是五爷留下来的人马昨日才送来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姚姒万分惊讶,一下子失了神,姚老太爷才进刑部大牢,便自尽了?那样一个老谋深算的海上一霸,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到他要自尽?
“确定是自尽吗?还是有它杀的可能?姚家其它人呢?”姚姒闭起了眼,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个在彰州老宅的记忆,那个残忍毒杀了母亲的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了吗?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半丝快意?有的,仅仅是无限的唏嘘……姚家的大梁终于倒塌了!
张顺上前两步,放缓了声气慢慢地回道:“其它人分了男女依然关在刑部大牢里,如今那里守卫森严,只怕姑娘想见五爷的愿望是要落空了,不过,照这样看来,一旦朝庭开印,京城中必定会有一番腥风雪雨。姑娘,这个时候,咱们一定要沉得住气,相信五爷一定会没的事。”
姚姒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去了供奉姜氏的正堂。姜氏的牌位孤伶伶地在供在神桌上,姚姒点了三柱香,跪在母亲的灵前,她的眼泪无可抑制地流了满面。
“母亲,你在天有灵,听到女儿的话了吗?害了您的人已经得了报应。”她抬起眼朝姜氏的牌位望去,像个无助的孤儿,“可是我并不开心,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老太爷的死讯时,我心底竟然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悲伤,母亲,我做错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袅袅上升的飞烟。
“母亲,您从前教导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女儿做不到,我知道将来必定会后悔。可是那么些年的仇恨,早已在女儿心里生了根,我自从醒来,便再没有见过他一面,这样绝情无义的东西,我一定要替娘问一问他,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第142章 相聚
大年初五一开印,姚姒分外的紧张起来。可除了等待还是等待,为了少些胡思乱想,姚姒便开了库房取出些春衫的料子出来,挑了几匹松江布,开始为赵斾裁春衫。
可这一等下去,便等到了正月十五,还是没有消息。将将子夜时分,却忽地从皇城那头冒出了冲天的火光,姚姒半夜被海棠摇醒,披了衣裳起来朝外一看,漆黑的夜里,那片火光分外可怖。海棠扶了她喃喃自语,“看这方向应该是东极殿的方向,怎地会半夜走水呢?”
东极殿住着的是谁,天下人皆知。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上半夜是皇城走水,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满城皆能听到一阵阵士兵的脚步声,还有杂乱无措的马蹄声,这在大周几十年来不曾发生过的动乱,以捅破了天的方式彻底搅乱了京城。张顺带着所有护卫轮翻的开始在四喜胡同的宅子里巡夜,天色慢慢的变白,再又变黑,整整一天一夜,姚姒几乎没有合眼。
张顺眉目闪过一失的疲惫,踏着夜色到姚姒跟前回话,“姑娘,秦王昨夜逼宫,火烧东极殿,如今已然被擒。”
“怎么会这样?那五哥呢?如今怎样?”姚姒大惊,这一波接一波的,直要把人都要熬得滨临崩溃。
张顺脸上这回真真切切的笑了,他的黑脸在夜色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姑娘,秦王被擒,姜家的案子有望被重审了!”
这回,姚姒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这是真的吗?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是不是五哥一早就知道?”她迭声的发问,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五哥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事?”
“没有,五爷虽说还在刑部大牢里,可人是好好的,姑娘不用担心,说不得再过些日子,五爷便会平安归来。”
姚姒这些天悬着的心总算是有了些着落,这算不算是苦尽甘来呢?姚姒无比的期待日子快些过。
秦王逼宫,贵妃被废,恒王被立为太子,皆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发生,姚姒这回总算是看清楚了,赵斾为何让她好好的在家里等着,等他平安归来。
开平二十三年春,姚姒足足盼了两个多月,终于把赵斾给盼回来了。
四喜胡同的宅子里,高高的挂上了大红灯笼,姚姒立在二门口,伸长了脖子不时的往庑廊的方向瞧。夜色下,她双目闪着晶莹的流光,一身蔷薇色的杭绸褙子,把她娇妍的身姿衬得越发玲珑。
隔得老远,姚姒一眼便看到了那日夜思念的冤家,她再难忍住激动,小跑着奔向他。天知道,她此刻有多么的欢喜,有多么的感谢上苍。
他脸上扬起了笑,看到她飞奔向自己,他的心忽然雀跃起来,也不管得有多少人在看着,他把她用力地搂在了怀中,闻着她久违的馨香,恍如隔世。
☆、第143章 求情
两个人肩挨着肩,被子底下是紧紧交缠的手,只是这样却还不够,她往他怀中挨过去,十分贪恋他怀里的温度。
她是真的怕了,唯有和他这样身心都贴在一起,才能压下从前心里头的那些徬徨与孤独。
“从前,我一门心思想着要为我娘讨个公道,是五哥让我懂得放下心中的执念,只是这份醒悟来得太迟了,姒姐儿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能报五哥的恩情。”她睁着大眼晴,很是认真的望着他,像一只无依的可怜小兽,眸中的哀求之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姒姐儿如今不求别的,唯求五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若非情深,似她这样坚强的女子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赵斾往她额上亲了亲,柔声一笑,“我还没娶你过门呢,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小命呢,你放心,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他不会告诉她,他在刑部的牢中都吃了哪些苦,身上受过刑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令她放下心中的仇恨,替她完成她的心愿,这些苦都值得。
他这样一幅戏谑的语气,分明是在安她的心,她只觉得鼻尖一酸,被中和他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往自己心口放,“嗯,我还等着做五哥的新娘子。”她悄然放下去追问他这几个月事情始末的念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里头,必定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凶险,她欠他的,她便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他,偿还他。
夜已深,离别总是来得太快,纵然有说不完的话,却不得不打住。初春的夜犹带着一股子料峭,他替她掖好被角,带着万分的不舍,在她唇上亲了亲。“等我,好好照顾自己。”
姚姒的眼泪滔滔落下,滴在他抚她脸的手上,万般不舍又能怎样,他终是要离去,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日。她不能问他归期,男人除了儿女情长,还有家国责任,她心中明白,为了她们的将来,他此去一定是要建一番功勋才会归来的。她语不成声,“这辈子姒姐儿都是你的人,有五哥一日,我在一日。”
莫怪人说儿女情长会消磨男人的斗志,赵斾花了满身的定力,才站起身来,他不忍再望多她一眼,含了无限惆怅和不舍,旋即转身离去。帐幔被他临行的风掀起一阵微浪,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幕中,难过得心像碎成无数片。明天一早他就要离京回福建去,他这一走,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把自己塞到被中,闷头痛哭。
赵斾回到定国公府时夜已深,大半个府邸的灯火已熄灭,却唯有正院的灯火通明一片。赵斾叹了一息气,抬脚便往正院去。为了自己的女人了却心愿,却将自己的家族差点陷入万劫之境,虽然他同时也为这个家族挣到了一份从龙之功,只怕也同时深深伤了母亲的心了。
守门的婆子见到他来,忙躬身请他进去,行至正房时,秋嬷嬷迎出来,见到他很是激动,“五爷可算是回来了,夫人等了五爷一天了,快快进去,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的,五爷您多顺着夫人一些,这些年夫人也确实不容易,说到底,夫人还不都是为了五爷好。”
“劳嬷嬷担心的!”他上了正房的台阶,秋嬷嬷替他掀了帘子,就见定国公夫人歪在罗汉榻上单支着手肘,神情哀伤而落寞。
“娘”,他唤了一声,紧步上前便跪在了定国公夫人面前,“儿子让母亲担心,是儿子不孝。”
定国公夫这才抬起头来望向儿子,半晌才发出疲惫的声音,“你不孝,你是怎么个不孝了?参将少年得志,可谓运筹帷幄,如今何必在为娘面前做这等姿态?我实在消受不起。”
赵斾跪得笔直,并未因母亲的冷嘲热讽而动气,他放软了声音,说道:“娘,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我和姒姐儿经历了许多,我爱她,这一生我非她不娶,是儿子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他膝行了几步,在定国公夫人的腿边磕了三个头,复道:“儿子并不悔,于家族,我受了定国公府这些年的庇佑,以我身陷牢狱两月余,却解了定国公府受今上猜疑之心,我不悔。为了替姒姐儿了却心愿,我选择了跟随太子殿下,甘愿身为马从卒,我也不悔。儿子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家,娘,您就成全儿子的一翻私心,成全儿子和姒姐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