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维雅:河督府烧得就剩下后院了,大人您委屈一下。不知道还有什么要布置的?陈 潢:(不接他的话)明日一早,就去坝上,万万不能再耽误了。
崔维雅: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今天,淮安段官员见钦差大人您来了,万分高兴,这场倒霉的
水灾把大家都憋疯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掏出来了,大人您别在意。
陈潢:(看看墙上的书画)在意?我是奉旨来看白良涧大坝的,他们说什么,我只当没听
到。
崔维雅:大人真体谅我们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们,大家伙推我跟您说,照常理呢,迎来送
往,我们淮安段是应该跟大人您表示一下的。陈 潢:(回头看他)表示什么?
崔维雅:(发现他是二百五,赶紧改口)表示尊重,明天我和淮安段所有官员恭迎大人去坝
上。
陈潢:(点点头)多谢了,崔大人早点歇息,别误了明日的正事。
崔维雅:(还是不肯走)钦差大人家居何处?父母都健在吗?可还有兄弟?陈 潢:改日再聊,改日再聊,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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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崔维雅自讨没趣地陪着笑出去。
11、河道总督府豪华卧房外屋、夜、内
崔维雅关上门出来,两个御前侍卫正在解刀往墙上挂。
崔维雅:(笑嘻嘻地走过来)两位大哥辛苦,车马劳碌,下官没照顾好。侍卫甲:(拱拱手)客气客气。
崔维雅:您二位是皇上近臣,有什么需要,尽管把我们当下人吩咐。(凑近,小声地)一会儿,我让捕头领二位去大澡堂里蒸蒸,听听粉头唱曲,解解乏。
两个侍卫脸上都笑开了花。侍卫甲:崔大人太周到了。
侍卫乙:淮安段的大澡堂子,咱们哥儿们还真没去过。
崔维雅:(眉飞色舞地)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次一闹水灾,好多好人家的闺女也干这个了,不错,不错呀!
两个侍卫小声地一起笑起来。
12、河道总督府崔维雅的房间、夜、内
崔维雅像个大爷一样,舒舒服服躺在榻上,几个丫环卖力地给他捶腿捏头摁脚。师爷站在一边,给崔维雅打扇子。
崔维雅:装了一天孙子,真他妈累,还碰着个二百五,油盐不进的。
师 爷:这不希罕,哪一个新官上任,敢说自己贪哪,装也点装两天不是?崔维雅:书呆子,这倒难了,怎么抓他把柄呢?
师爷:这个简单,给钱不要,就只有给女人了。他二十来岁,火力正旺,孤身在外,哪能
不想女人呢?
崔维雅:(白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他就是不想怎么办?难道让老爷我热脸贴他冷
屁股?
师 爷:(哧地一笑)想不想也不由他,哪有那么多柳下惠啊。师爷小声地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崔维雅听完,一脸坏笑。
13、河道总督府后花园、清晨、外
天色刚亮,空中还微微发蓝。
陈潢背着手,在花园里欣赏假山花卉。
两个御前侍卫哈欠连天地不远不近地跟着他。陈潢叫住一个经过的家人。
陈 潢:崔大人来了没有?家人摇摇头。
陈潢一点好心情都没有,显得烦躁不安,不时地侧耳听听有没有脚步声和马蹄声。陈潢大步往回走。
侍卫甲:大人,您不赏花了?
陈潢:(没好气地)不赏了,回去等。
14、河道总督府官衙的花厅里、日、内
那张乌木大方桌上,上满了酒菜。崔维雅的师爷指挥人川流不息地上菜。陈潢一行三人从外面进来。
师爷:(打个千)给大人请安,伺候大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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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陈潢看着一桌子的菜,皱皱眉头,还是坐下了。陈 潢:你们家老爷和那些官呢?什么时候去坝上?
师爷:(胸有成竹地)我们家老爷跟其他大人在各自府里吃,卯正时刻一起来迎大人去坝
上,那是错不了的。大人昨晚睡得可好?有什么伺候不到的地方——陈 潢:(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很好了。你回去催催你们大人,早一点走。师 爷:是了。
师爷匆匆出去,陈潢又无奈又烦躁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放下。陈 潢:(对两个御前侍卫)你们也吃,吃完好上路。
侍卫甲:我们哥儿俩伺候大人您的,您没吃完,我们不敢吃。陈 潢:(不在意地)我哪是什么大人,吃吧,办正事要紧。
两个侍卫这才坐下来,高高兴兴地开吃。
陈潢:(厌恶地用筷子指指桌上)水灾的时候,一顿早饭就吃成这样,老百姓做梦都想不
到。
侍卫乙:(吃得正欢)这算什么?您是钦差,没有个三野八珍的,那也叫席吗?要不是这儿闹水灾,我们哥儿俩还得替您鸣不平呢,就这席面。
侍卫甲用胳膊捅了侍卫乙一下,侍卫乙发现陈潢脸色阴沉,不敢说了。
15、崔维雅卧室、日、内
崔维雅在几个丫环的伺候下,凑在银盆里洗脸。师爷从外面进来。
师爷:大人,都安排好了。
崔维雅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毛巾,擦擦脸。
崔维雅:安排好了就行,可别出什么差错,人家脑袋上大小也顶着个钦差呢。师 爷:(讨好地)大人您挖了那么大一个坑,他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呀。
崔维雅哈哈大笑,又斜倚回榻上。
师爷:(对丫环)给大人把烟拿来,伺候大人早饭。
崔维雅:索相爷说了,这些汉人哪,说的比唱的好听,皇上还真让他们给迷住了,好好地造个小金笼子,让他们在里面唱呗。
16、河道总督府官衙的花厅里、日、内
日上三竿,陈潢衣冠齐整,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两个侍卫坐在一边喝茶。
空荡荡的大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崔维雅的师爷匆匆跑进来。
陈潢一把把他抓住,一脸怒气。
陈 潢:这都什么时辰了?不是说卯正就过来吗?你干嘛去了?你家大人呢?师 爷:(满脸惊慌)大人哪,您不知道啊,白良涧出了事了!
陈潢:(一惊)出什么事了?
师 爷:水灾时节,难民游荡无着,良莠不齐,有那打家劫舍、匪盗奸淫之徒到处惹祸,今儿早,白良涧粥棚被抢,听说闹出了人命,崔大人带淮安段官员,天还没亮就赶往坝上,弹压暴民,恢复秩序。崔大人让我跟您说,看坝的事,等明儿吧。
陈 潢:等明天?怎么能等到明天?我是奉旨来看白良涧大坝的,不是到你们这儿来骗吃骗喝的,备马!我自己去!
陈潢气冲冲往外走,师爷赶紧在门口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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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一脸哀求地)大人,您奉旨看坝,谁还敢拦您哪。坝上确实出了大事,您去了,
出个什么差错,那可就捅大漏子了,我们家老爷担待不住啊。陈 潢:不用他来担待,我自己去,有什么事都不怨他。
师 爷:(快哭出来了)您不怨他,皇上能不怨他吗?大人哪大人,您多替我们家大人的前途想想,您也替小人我的狗命想想,我要让您走了,这条命还保得住吗?
陈潢被他搞得急也急不得,气也气不得,像落在网里的鱼一样,往哪撞都是软的。陈潢恨恨地坐在椅子上。
陈潢:崔维雅——崔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见他!
师 爷:早来早见,晚来晚见,钦差大人要见,我们家老爷怎敢怠慢?陈 潢:(不耐烦地)行了,你出去吧。
师爷:大人要是闷,我陪大人在园子里转转。
17、河道总督府后花园、日、外
湖面上搭了一座栈桥,栈桥尽头,有一座建在水上的戏台。戏台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官伎正在笛师的伴奏下学唱昆曲。
官 伎:(唱)逢人曾寄书,书去神亦去,今夜好清光,可惜人千里。峭寒生,鸳鸯瓦冷玉壶冰,阑干露湿人犹凭——曲声之中,陈潢背着手从花园蹓蹓跶跶过来,师爷陪在他身边。
两人在岸边站住了静听。
师爷:这是官伎馆的小戏子们练曲,等着接驾呢。
陈潢点点头。
小官伎:(接着唱)人生几见此佳景——
台上的老教习站起来大声叫停。
老教习:错了错了,昨儿白教你了?湿字是入声,你怎么唱成平声?小官伎:(顶嘴)湿字连腔,是平声。
老教习:(骂她)谁叫你连腔?南曲北曲都搞不清楚,要出口即断,轻轻一丢,这是水磨调,
下次再错,看我不打你!小官伎:(红着脸)我哪记得住?
老教习:(更恼了)你还以为你是大小姐?今儿不打你,惯你下回!老教习拿着戒尺去打小官伎,小官伎灵巧,躲开他。
小官伎从台上跳下来,老教习跟在后面。
小官伎径直跑到陈潢身后,拿陈潢当盾牌,跟老教习躲闪。陈 潢:慢来慢来。
陈潢还没说完,两个御前侍卫赶紧把老教习架到一边去。师 爷:(喝住教习)瞎了你狗眼!钦差大人在这儿,你咋唬什么?
小官伎从陈潢背后露出头,她就是王光裕的独生女柔儿。柔 儿:(一脸嘻笑,对老教习)你来呀,来呀。
老教习气得直翻白眼,说不出话来。师 爷:大胆!见了钦差大人还不赶紧请安!
柔 儿:(行个礼,眼睛直盯着陈潢)大人万福。师 爷:回去好好练!没的让人笑话!
柔儿答应一声,又回到戏台上。
陈潢看着她发怔,师爷一脸奸笑地咳嗽一声。师 爷:大人,再往前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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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河道总督府豪华卧房、夜、内
陈潢坐在桌边,就着烛火,无聊地翻书。窗外轻轻响了两声叩窗的声音。
陈潢站起来,看见窗户打开,柔儿一纵就跳进来,极为灵便。陈 潢:(吓一跳)姑娘,你——柔 儿:(看看房间四周,笑笑,表情复杂)怕我?
陈潢:深夜之中,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柔 儿:(凑近他,冲他媚笑)你说还能干什么?白天你救我,我来谢恩——陈 潢:(后退一步)不必客气,出去吧。
柔儿:(大模大样地坐下)您倒真是个君子。
19、河道总督府的花厅、夜、内
崔维雅的师爷闻着鼻烟,洋洋自得地坐在大厅里。崔维雅带着五六个差役进来。
崔维雅:进去了吗?
师爷:(赶紧站起来)大人您坐,再等会儿,刚刚进去。
崔维雅:(嘿嘿奸笑)倒让那小子捡个现成便宜,我惦记柔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夫人实
在看得太紧。
师 爷:一时半会儿,他们成不了什么好事。大人往里一站,柔儿还是原来的柔儿。崔维雅:那小子不上钩怎么办?
师爷:您管他上钩不上钩,推门进去,就算柔儿在屋里坐着,也定他个勾引官伎、不守官
常、胡做非为之罪!黑夜之中,男女共居一室,有什么好事怎么的?崔维雅:(哈哈大笑)对对对。
师爷:(加倍讨好地)参他的折子,我都替大人您写好了。等会儿您进去,把他扣住,折
子一递,让皇上再派个没那么二百五的钦差过来。崔维雅:(急不可耐地)走吧,这就进去。
20、河道总督府院里、夜、外
崔维雅一行人出了花厅,穿回廊,过二堂,走到陈潢卧室前。师爷一努嘴,一个差役“当”地一脚就把门揣开了。
几个差役恶虎一样冲进去。崔维雅和师爷也含着笑进去。
21、河道总督府豪华卧房、夜、内
众人一进来就傻眼了。
屋里只有柔儿自己,坐在桌边掐着凤仙花染指甲玩呢。师爷抢上两步,掀开帐帘,床上也没人。
崔维雅:(第一个懵了)怎么回事儿?人呢?师 爷:(恶狠狠地问柔儿)人呢?
柔儿:我正要问你呢!人呢?
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崔维雅:(瞪着师爷)你不是说人在里边吗?
师爷:他人生地不熟的,这会儿能去哪儿啊?(盯着柔儿)别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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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冷笑着)你那么有兴致,自己找吧。
师爷猛地打开柜门,没有。还不死心,又钻到床底下去。陈潢带着两个御前侍卫进来。
几个人见面,都是大吃一惊。崔维雅:钦——钦差大人。
侍卫甲:怎么这么热闹?
师爷从床底下倒退着出来。
师爷:老爷,床底下没有,那小子八成他——尿急。
师爷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看见陈潢,跟见了鬼一样。
陈潢:(微笑着)我和两个侍卫去花园赏月,没有尿急呀,你爬到我床底下干什么?(回
头对崔维雅)崔大人是来跟我谈明天看坝的事儿的吧?崔维雅:(抓着稻草一样)对呀对呀。
陈潢:(奇怪地)那您为什么随身带着小官伎?
崔维雅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师爷:(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是这么回子事,(手指着柔儿)今儿她不挨打了吗,晚上
师
傅要教训她,她就躲到您屋里来了。我是怕惊着大人您——陈 潢:(讽刺地)所以到床底下去找我。
崔维雅:(干笑两声)误会误会,(对师爷)还不赶紧带走。
师爷带着柔儿出去,陈潢和柔儿交换了一下眼色。崔维雅:钦差大人,您休息,明儿一早,我准时过来。
陈 潢:不可再误了?崔维雅:不会再误了。
陈 潢:再误,可就是抗旨不遵!崔维雅:不敢不敢。
崔维雅带着差役们狼狈不堪地退出去。
22、崔维雅府客厅、夜、内
崔维雅怒气冲冲地用手顶着师爷的脑门破口大骂。崔维雅:什么东西你!差点把老爷我给陷进去!
师爷:失误失误,纯属失误!
崔维雅:(气冲冲地坐回去)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还想把人家搬倒呢。
师爷:(琢磨)这个事儿,就你我和柔儿知道,会不会是柔儿这个小丫头她捣鬼啊?
崔维雅:(茫然地)她能捣什么鬼?她爹死了,家人都发放了,连个撑腰的都没有,能掀起什么浪来?她跟这个二百五之前也不认识啊。咱们许了她脱奴籍为民,她敢不尽力吗?
师爷:那就是这小子表面上憨,心里明镜儿似的,以后可得小心了。
崔维雅:别说以后的事儿了,明天是非去白良涧不可了,一去就漏馅,怎么办?师 爷:(折磨半天)事到如今,不是他死就是你活,不能手软!
崔维雅:这个——钦差大臣出什么事——师爷附耳在崔维雅耳边小声嘀咕,崔维雅脸上神情惊疑不定。
23、白良涧大坝的工地上、日、外
大坝上的民工们人来人往,抬土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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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旁监工的差役凶神恶煞一般,鞭子的抽打声此起彼伏。崔维雅陪着陈潢来到大坝的工地上。
崔维雅:(边走边介绍)靳辅误事,高家堰溃决以后,淮河水倒灌进来,当时连城墙都淹了
一半。下官这次亲自带领民工督修白良涧大坝,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个祸害。陈 潢:祸害?
崔维雅:当然是祸害!冲跑老百姓房子的水,除了黄河水也有淮河水,都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