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慧慧服饰现在只有孙慧慧一个人,孙慧慧走了,慧慧服饰就得暂时关门了。
所以早在这之前,孙慧慧再接活的时候,就跟人家说了,清明的时候可能会关几天门,要是急等着穿新衣服,就先去别的裁缝铺做。
又不是小孩子成天慌着穿新衣服,而且又不过年过节的,早穿两天晚穿两天没啥区别。
再者说,清明节的时候歇业,谁都知道是咋回事,所以来做衣服的人对此表示了理解,都说不急,等孙慧慧回来了再做。
把事情都安顿好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这个年代航空业还不发达,去丽江没有飞机可坐,只能坐火车,还是那种又闷又慢的绿皮车,一开就是二十五六个小时。
从怀丰县到丽江,没有直达火车,要先坐到沪市,然后再转车。
不过韩卫东说他已经跟沪市的朋友联系好了,等到了沪市,他的朋友会开车送他们去丽江。
而且韩卫东托关系搞到三张卧铺,要比硬座舒服得多。
可饶是这样,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还是把夏喜平的脸给坐成了青灰色。
人都下车了,还在头晕目眩,耳边还一直咣当咣当地响。
夏喜平是真想念她来的那个年代啊,坐飞机的话,也就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哪象现在,要咣当上二十多个小时。
以前她还跟韩卫东提过,想去西藏看看,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等到西藏那边有飞机场了再说吧。
火车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一行了,是两个跟韩卫东差不多的小伙子,一个跟孙慧慧一个姓,叫王前,一个叫吴明。
两人开车将夏喜平他们送到了丽江。
从沪市到丽江,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了丽江市后,车子停下来,在一家寿衣花圈店里买了些香烛和纸钱等祭品,然后便径直往市西郊开去。
自从进了丽江市,孙慧慧的脸就几乎贴到了车窗玻璃上,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个她曾经熟悉的城市。
刚刚改革开放,社会虽然在发展,却进展缓慢。
正因为进展缓慢,这座江南小城才保留了她最初的样子:黑瓦白墙,大多依河而居,城内小河纵横,一座座古朴的小桥凌架在一条条小河上,到了郊区,甚至在河里还能看到乌篷船,河边有人在洗衣服,一边说笑,一边拿着棒槌在河边的石板上槌打着衣服。
孙慧慧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当着晚辈的面,她不好意思去擦眼泪,便任由泪水沿着脸庞无声地滑落。
只是压制不住的轻轻吸鼻涕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夏喜平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为了孙慧慧。
离开前孙慧慧是一个福窝里长大的怀揣美好梦想的天之娇女,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从社会最底层爬出来的,满脸苍桑的中年妇女,这种天差地别,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更何况父母已经不在人世,重返故里,迎接她的只有父母的荒茔。
孙慧慧没有号啕大哭,已经是很能控制自己了。
也许是要憋到她父母的坟前,才会真正完全的发泄出来吧。
车子开出了丽江市,一路往西,走不多远,左拐,开到了一条土路上,开不多远,又左拐,然后又右拐。
越往里走,越况越不好,全是坑坑凹凹的土路,就这么拐来拐去的又开了20来分钟,来到了一片荒草地,王前把车停了下来。
夏喜平下了车,入目处,全是半人来高的荒草,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些坟茔。
孙慧慧眼睛通红,下车的时候腿脚都有些发软,夏喜平赶紧跟小九一左一右的搀住了她。
因为王前和吴明都来过,所以在前面带路。
这个野坟岗,看上去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坟墓东一座西一座,就象韩卫东说的那样,因为连个添土的人都没有,不少坟茔都快要夷为平地了,只有突出地面的那个小土包,提示着这里长眠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今天是清明节,这里除了他们,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孙父和孙母的坟墓在野坟岗的西北角,估计是王前和吴明新添过土,坟前的杂草也被拔得干干净净,所以看起来比较醒目。
孙慧慧走到孙父孙母的坟前,颤抖着手,缓缓摸着坟上的土,嘴唇抖得跟寒风中的落叶似的,突然扑到坟堆上,抱着坟堆号啕大哭了起来。
夏喜平没有劝她。
她心里积聚了太多的悲哀和痛苦,需要这个渠道好好发泄出来。
小九还小,不知道孙慧慧为啥突然哭成了这样,有些害怕,往夏喜平跟前靠了靠,夏喜平把她搂在了怀里。
孙慧慧哭了有将近20分钟,声音才渐渐的低了下来。
夏喜平拉着小九走了过去,“妈,别哭了,外公外婆看到我们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外公外婆该不好受了。”
孙慧慧收了眼泪,掏出手绢擦干了眼泪,这才把带来的祭品摆到了坟前,把香烛点上,把纸钱点了,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招呼夏喜平和小九道,“过来给你外公外婆磕个头。”
夏喜平拉着小九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韩卫东和王前,吴明也对着坟茔鞠了三个躬。
纸钱烧尽,孙慧慧站了起来,准备和韩卫东他们商量迁坟的事。
哪知她还没有开口,便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还有低低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