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捂着后脑勺大呼疼,“哎哟,都说长嫂如母,你还不是我四嫂就上来一巴掌,以后成了燕王妃,不得天天棍棒交加啊!”
徐妙仪上来又是一记手刀,“都这个时候,你要心思玩笑!想想如何去开解朱棣吧。他被关在孝陵里思过,我见不到他。”
朱橚捂着脑袋说道:“别打了,我有法子带你见他……”
漫山遍野的果树林里,朱棣悉心教导孤村狗蛋打猎,“……当一个猎人,首先要细心,观察猎物出没的规律,而不是拿着弓箭漫山遍野的瞎游荡,那样八成无功而返。你看,那边有一只山鸡。”
狗蛋弯弓搭箭,跃跃欲试。朱棣说道:“心要沉、手要稳,要注意风向的变化……”
箭矢飞出,正中山鸡。狗蛋高兴的大叫,跑去捡起猎物,“翠花!翠花!我会打猎啦!”
一个面黑体壮的少妇迎面而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光屁屁,只穿着红布兜兜的胖婴儿,正是狗蛋的媳妇翠花,翠花乐不可支,盯着山鸡说道:“今晚拔毛炖蘑菇,做好了给王铁牛家送一碗。”
狗蛋拔下山鸡尾巴最艳丽的一根鸡毛逗胖儿子,“小子,快叫爹。”
小婴儿咿咿呀呀叫着,挥着胖手去抢羽毛,好容易抢到手了,立马要塞到嘴里,被母亲拦路截下,埋怨丈夫,“他不懂事,狗屎都要抓到嘴里尝尝味,以后别这样逗他了。”
狗蛋伸手抱过儿子,“好好好,都听你的,哎,这小子又重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突然间天地变色,朱棣心道不好,大声叫道:“快走!泥石流要来了!快跑啊!”
可是狗蛋一家置若罔闻,泥石流如一条暴龙般席卷而来,吞没了一家三口……
朱棣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全是冷汗,马三保半跪在榻前,“殿下,您刚才做噩梦了,怎么叫都不醒,吓死奴婢了。”
朱棣看着头顶繁复的蟠龙纹样,卧房古朴大方的黄花梨家具,方想起他回京已三日,早就远离了凤阳孤村的农耕生活。
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里,狗蛋为了抢收麦子,在梦中被埋泥石流里,翠花悲恸下流产,一尸两命……一家人都没了。
那样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马三保担心朱棣的身体,“殿下,您脸色很难看,奴婢给您请太医瞧瞧吧。”
朱棣说道:“不用。”心里难受,吃药也无用。
马三保凑过去低声道:“是周王,周王殿下待会以给殿下探病为由,带着徐大小姐来看您。”
听说徐妙仪要来,朱棣眼里的阴霾顿时散了许多,正当他准备见妙仪时,洪武帝先来了。
洪武帝见儿子黑瘦,面容憔悴,到底是亲生父亲,觉得有些心疼,不过他在儿子们面前严厉惯了,即使是出自关心,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
洪武帝说道:“听说你最近寝食难安?男子汉大丈夫,怎地学那些文人伤春悲秋的柔弱做派!真是丢了我朱家的脸!”
朱棣的语调比父亲还冷,说道:“既然父皇罚儿臣思过,儿臣就应该有思过的样子,每天三省吾身。倘若饱食终日,一晌睡到天明,如何算得上思过呢?”
没想到向来顺从省心的四儿子居然口出讽刺之语,洪武帝一噎,说道:“你和徐妙仪相处时间长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她。你怪朕赏罚不公,对不对?”
朱棣说道:“儿臣在凤阳做了些什么,锦衣卫事无巨细都会告诉父皇。儿臣是大明皇子,俸禄皆来自于民,理应用生命守护凤阳河堤,既然是分内之事,儿臣不敢求赏。”
洪武帝说道:“那你是怪朕将孤村惨案的玩忽职守之罪按在你头上了?”
朱棣静静的看着父亲,良久,说道:“父皇,儿臣也是您的儿子。”
正如徐妙仪所说,朱棣也是人,不是铁打钢铸的,总有些事情他是很难承受的,他愧疚,他自责,是因为他良心尚在。而不是就该由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在自身和外界的双重压力之下,朱棣倘若一点委屈和愤怒都没有,依然坦然为之,那他就是庙里的没有心肝的泥菩萨了。
洪武帝一怔,而后说道:“四郎,你大哥是太子,他也为你求情了。朕如果不严词整饬你,难平天下官怒民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