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条件不怎么好,但相对于其余人而言,也不算坏,起码还有一副陈旧的座椅。

乔毓也不答话,拿帕子擦了擦凳子,坐上去之后,又将竹篮打开,取出了里边儿的饭盒:“好歹也是旧相识,起来说说话?”

申国公破罐子破摔的躺着,道:“不想起。”

乔毓笑了:“你附从作乱,但并非主犯,纯粹是章太后临时绑架上去的,其余人招供的时候也说了,你一直都不赞同,行动时也颇消极,圣上与几位宰辅商量过去,只削去你的爵位,罢为平民,不会再行问罪的。”

申国公听得惨然而笑,潸然泪下:“我家先祖投身军伍,几代浴血沙场,终于有了今日,哪知一夕之间,便被打回原形……”

饭盒打开,传来烧鸡与炒菜的香味儿,“啵”的一声轻响,乔毓打开了酒坛的瓶塞,旋即便有酒香气弥漫开来。

她撕了条鸡腿儿,边吃边道:“我吃饭呢,你哭什么哭,吵死了!”

申国公腾的坐起身来,怒瞪着她,道:“那难道不是给我带的吗?!”

“不是啊,”乔毓道:“给我自己吃的,忙活了一上午,没吃东西呢!”

申国公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起身拉了只破凳子坐下,撕了另一条鸡腿猛吃。

乔毓看得笑了,将另一坛酒扔给他,道:“你先祖也是从无带有的,你怎么就不行?他是真的一穷二白,你呢?好歹也是做过国公的,人脉关系多着呢。”

申国公拔掉酒坛的塞子,仰头饮了口酒,眼泪却混着酒水,一起涌进了嘴里,有点酸涩,还有点辣。

“想当年,你也是疆场上几番生死的将军,难道昔年的锐气,都被消磨干净了?”乔毓道:“牌子倒了,那就再扶起来,扶不起来,那就重新再立!是男人就站起来重振家声,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申国公心中百感交集,默然良久,终于道:“多谢你。”

“嗯。”乔毓坦然受了,见他精神似乎恢复过来,便将吃剩下的大半只鸡装进来,道:“那我走了。”

申国公怒道:“多年的交情,你连只鸡都舍不得给我吃?!”

乔毓道:“你不是有稀粥吃吗!”

申国公气坏了,趁她不备,弹了个虱子过去。

乔毓眼疾手快的抓住,扯开他后脖领,重新给扔回去,又马不停蹄的跑了:“我走了啊!”到底也没把那竹篮再拎走。

申国公忍不住笑了,笑完又开始流泪,默默良久,方才将那竹篮重新打开,这才发现乔毓在底下留了张纸条,那字写得张牙舞爪,一点长进都没有。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鬼知道她从哪儿抄的,”申国公笑着叹道:“这么好的诗,她肯定写不出来。”

第121章 倭人

贞观三年十一月,唐军直入突沦川, 袭破吐谷浑牙帐, 斩首数千级,获驼马牛羊二十余万头,吐谷浑国主乞降, 此战正式宣告结束。

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 乔毓正跟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烤肉, 切成薄片的羊肉炙烤的滋滋作响, 再撒上点儿孜然调料,香的人口舌生津。

秦王重文, 加之也不欲那些孤本绝本失传,便提议在长安建设一座图书馆, 向全民无偿开放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迈出去第一步,剩下的路也就好走了。

乔毓跟他在长安逛了一上午,才算是选好了位置,再去敲定具体事宜, 便要丢到下午了。

这俩人还算是轻松的,皇太子那边儿则盯着工部主持舰船和六分仪的制作,又兼训练海军等诸多事务,真是恨不能一个人劈成三半用, 一个上午过去,茶都没喝一口。

乔毓心疼孩子,也觉得他们现下这状态不对:“日子还长着呢, 你们急什么?身子是自己的,可得爱惜。”坚持拉着他们回宫去歇息,也是一家人小聚一番。

天气冷了,内殿中虽有地龙火炉,温暖如春,可听着窗外的寒风呼啸,却也没法儿真的当这是春天。

乔毓是荤食动物,饿了一上午,就想吃肉,两个孩子也是这样,几人略加合计,就叫人把烤肉的家伙儿取出来,备了炭,皇帝兢兢业业的烤,那娘仨吃的满嘴油。

奏疏送过来的时候,皇帝手里边儿还拿着夹子,不便抽手,乔毓也不避嫌,接过来翻了翻,禁不住笑开了:“二十万头马牛羊啊,发财了!”

西线大胜的消息,皇帝早就得知,闻言虽也欢欣,却只是一笑:“火药的威力,的确超乎想象。”

皇太子道:“开春便要农耕,有这些牛羊在,助益颇多,吐谷浑的良种马,也可用来育种,对大唐马匹加以改良。”

乔毓将那奏疏递给儿子,他接过看了眼,方才继续道:“邢国公在奏疏末尾,提及暂时委派人掌控当地军政大事,但日后应当如何,却请父皇裁决。”

对于这些异族,皇帝听乔大锤念叨过好多遍“畏威而不怀德”,加之自身又被锤化了大半,也懒得如先前那样再做表面功夫:“吐谷浑擅杀唐使,当执其君主,问罪于太庙,而后明正典刑!军卒青壮化整为零,送去开山挖矿,免得他们聚众为患,再生叛乱;至于寻常吐谷浑部众,便将其打散,迁入内地,几代之后,想必便会为汉人同化……”

乔毓适时的接了一句:“吐谷浑人擅长养马,可以吸纳其中能人,以为己用。”

皇帝颔首,却又叹一口气:“这种地方打下来也没多少意思。吐谷浑人迁走之后,人口稀薄,气候也不甚好,大唐没有百姓愿意去,若是加以开发,又要长安源源不断的拨款……”

秦王失笑道:“可若是不要,转眼就会被吐蕃人捡去的,喂肥了他们,反倒生祸。”

皇帝有些头大,思量几瞬,终于道:“在那儿设置都护府,并入陇右道吧,至于日后如何……且再看吧。”

乔毓夹了片羊肉,蘸取调料汁之后,送进嘴里:“开疆拓土总是好事,想开了也就好了。”

皇帝也只能这么想了。

秦王站起身为爹娘和哥哥添酒,摇了摇壶,察觉已是半空,便纷纷内侍再去取,正说话间,就听外边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侧目去看,却见晋王与昭和公主兴冲冲的跑进来了。

“不是在万年吗?”乔毓纳闷道:“怎么忽然跑回来了。”

“父皇,母后!”晋王没听见她说话,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道:“外边来了一群倭人!”

皇太子这边又是造船,又是六分仪,就是打算去找倭国呢,这会儿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家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皇帝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倭人?”

“他们矮啊!”晋王理所应当的说了一句,大抵也是觉得这话没什么证明性,又道:“他们带着光武帝赐下的金印拓本,还有受魏国皇帝敕封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