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神情中一半腼腆,一半欣喜,拉着她的手,往不远处太极宫中去,道:“姐姐的裙摆湿了,不好见人,且随我往殿中去歇息片刻,等它干吧……”

乔毓猜不出他在玩儿什么花招,便顺水推舟道:“好呀。”

白露与立夏对视一眼,暗自叹气,近前拦住他们,道:“四娘,太极宫是太上皇的地方,您贸然过去,恐怕不美。再则,若是遇上唐贵太妃,岂不尴尬?”

韩王心下暗骂,脸上却怯怯道:“父皇与母妃一道往蓬莱殿乘凉去了,不在太极宫中……”

乔毓止住了立夏接下来的话,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同韩王一起往太极宫中去了。

白露在后边儿看着,忍不住为韩王鞠一把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做的我都为你做了,人可是你自个儿领回去的。

她们身后还跟着诸多仆从,她悄悄吩咐身边儿宫人:“你到东宫去寻皇太子殿下,将方才之事说与他听。”

那宫人原本也是侍奉过明德皇后的,向来机敏,闻言便悄悄往东宫去,临走之前,还担忧的扔下句:“四娘的心肠也忒好了,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真叫人不放心。”

白露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尬笑一下,附和说:“是啊是啊,怪叫人担心的。”

乔毓没注意到这一茬儿,跟在韩王后边儿,一路进了太极宫。

说也奇怪,青天白日的,偏殿附近竟没什么人。

她左右看了几眼,不解道:“宫人内侍们呢,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韩王凄楚的笑:“父皇退位之后,仆婢们侍奉起来便不甚尽心,时常出去躲懒儿,我们都要使唤不动了……”

拉倒吧。

乔毓心道:我怎么听说太上皇退位之后凶性愈显,偶有不如意之处,便大发雷霆,这几年杖杀了好些宫人内侍。

她暗暗撇嘴,倒不至于说出来,叫白露与立夏等人留在外边儿,自己跟韩王进了内殿,这里边儿帷幔低垂,遮蔽天日,较之外边的阳光明亮,便显得格外昏暗。

乔毓暗自警惕,脸上倒是不显,目光在内殿中闭合着的窗扇上一扫,又去看搁置在角落里的冰瓮。

不出意料,里边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明白过来,扭头去看殿中点着的香炉,以手扇风,略微一嗅,倒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乔毓有点不明白了,唐贵太妃叫自己亲儿子出马,将她诳到这儿来,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单纯的谈谈心,联络一下感情,还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怪哉。

韩王却像是真打算跟她交朋友似的,在她对面儿坐下,天南海北的开始胡扯,乔毓猜不出他目的,便陪着他耐心闲聊。

约莫过了一刻钟,韩王就跟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目光雀跃道:“我听人说,端午节那日遇上刺客,姐姐医术精良,救过好些人?”

乔毓心头一动,却谦和的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略微尽些心力罢了……”

“既然如此,我却有一事要麻烦姐姐,”韩王迟疑一下,面露悲色:“去岁腊月的时候,我同母妃一道往大慈恩寺去拜佛,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玩儿,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条蛇来,险些将我咬伤,亏得保母春娘以身相替,方才没有受伤。那是条毒蛇,春娘救治的晚了,整条胳膊都在浮肿,母妃也叫太医看过,却是无计可施,这几个月来,当真吃够了苦头……”

哪里冒出一条智障蛇,大冬天不好好睡觉,跑出去咬人?

乔毓槽多无口,却看出他心思,面露同情,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你便领她过来,叫我瞧瞧……”

“姐姐慈悲。”韩王闻言大喜,到底是为那言语中提及的春娘,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便不为人知了。

他起身施礼,迫切道:“我这就去叫春娘来!”

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韩王的动作幅度略微有些大,身体一歪,险些栽倒,顺手扶住桌案,方才重新站稳。

那香炉便摆在桌案近处,他借着衣袖遮掩,猛地摇晃一下,旋即便将手收回,向乔毓歉然一笑,千恩万谢的走了出去。

“小兔崽子!”

乔毓玩这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拿帕子掩住口鼻,掀开香炉的盖子一瞧,果然见里边儿装的是两种香料。

将要燃尽了的是现下嗅到的,刚刚沾到火星,略微燃起一点儿的,却是另一种浅褐色的香料。

这是什么东西,迷魂香?

难道唐贵太妃太恨她,想趁机打她一顿消气?

不太对,此处毕竟是太极宫,太上皇的地盘儿,她若是做什么,必然要经过太上皇才对,不会玩的这么低级。

难道是想将她放倒,一刀杀了了事?

看不出来啊,这小娘们儿心还挺狠。

乔毓情不自禁的叹口气:“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她取出一枚来,指甲蘸取一点儿,谨慎的嗅了下,眉峰忽然蹙了起来,用唾液化开一点儿再嗅,神情却一分分冷厉起来。

唐贵太妃的心肠,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

杀人不过头点地,两家有仇也是真的,但是用这种手段折磨人,就太过了些。

她冷笑一声,将炉中香捡出来,换成了自己香囊中带的,重新点上之后,便坐回到椅子上,微微合上眼,一副不胜醺然之态。

约莫过了半刻钟,乔毓便听身后传来门扉推开的细微“吱呀”声,暗道此处果然另有门户,人却瘫坐在椅上,恍若未闻。

门后那脚步声放的很轻,却还是逐渐近了,乔毓嗅到一阵有些熟悉的香气,似乎是唐贵太妃身上所有,旋即便觉自己被人搀扶起身,大抵是打算带自己往别处去。

也是,她心下透亮:立夏跟白露还在外边儿呢,怎么也该换个地方才是。

只是此处乃是内宫,并无男子,唐贵太妃是从哪儿淘换来个男人的?

乔毓心下正奇怪,却听唐贵太妃压抑着的声音响起:“她是死了吗?怎么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