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顺着台阶上去,便见此处地势颇高,自上而下远望,景致颇佳,连带着心绪似乎都好了。
引路的宫人近前几步,恭声回禀:“太后娘娘,贵太妃,荆王妃,秦国夫人到了。”
乔毓便隔着帷幔,行了半礼,道:“臣女请皇太后、贵太妃安。”
章太后坐在上首,隔着轻纱,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却没有叫起的意思。
而唐贵太妃与荆王妃,就更没有主动相帮的好心肠了。
若换成别人,不上不下的梗在这儿,不定有多难受呢,但换成乔毓,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又不是软柿子,怎么可能由着别人捏?
内中既然没人做声,乔毓就自己起来了,团扇在领路宫人脑门儿上一拍,横眉立目道:“你竟敢假传懿旨?简直罪该万死!”
“奴婢不敢!”
无论在什么时候,假传旨意都是重罪,那宫人面色一变,忙跪地道:“奴婢的确是受了太后娘难吩咐,前去传召……”
“人呢?”乔毓左顾右盼道:“我怎么没看见?”
那宫人眼泪都出来了,目光下意识往亭内去看,却只是垂泪,不敢开口。
白露冷哼道:“难道皇太后与唐贵太妃生了翅膀,会飞不成?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是跟随明德皇后多年的旧人,正经的从五品女官,宫人见了,如何不怕,只是另一头是皇太后,却不敢多嘴了。
“算了,她也怪可怜的,”乔毓笑着说了白露一句,道:“既是误会,那咱们走吧。”说着,便要离开。
章太后人在亭内,见事情闹成这样,心下已经有了三分怒气,可若是再不说话,那小贱人就要走了,后边儿的计划不也要泡汤?
她重重咳了一声,忍怒道:“哀家在这儿,乔氏,你进来吧。”
“原来太后娘娘在啊,怎么不说话呢。”乔毓回过身去,语气惊奇:“没听说您是个哑巴啊。”
章太后:“……”
章太后只觉一股火气直冲心肺,目光惊怒,想要斥责她几句,脑海中却不自觉回想起当年乔妍给予她的阴影来。
她略微顿了顿,叫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方才道:“进来!”
咦?很沉得住气嘛。
乔毓心里念叨一句,脸上却不显,白露与立夏帮着掀起那几层轻纱,她笑吟吟的走了进去。
章太后年纪不轻了,妆饰却颇隆重,石青色的裙裾上绣着牡丹,高高梳起的发髻上簪了衔珠凤凰,眉梢上调,下颌微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相较而言,唐贵太妃便要低调的多,烟粉色的衫裙上略微点缀了几朵玉兰,发髻低挽,随意簪了两根银钗,颇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
荆王妃也是轻妆淡抹,素雅端庄。
乔毓目光在章太后那身华丽的妆扮上一扫而过,缓缓眨了下眼,心头那点儿小火苗儿就跟有人吹了风似的,一下子涨了起来。
二姐姐才过世多久,章太后就这么隆重的妆扮着出来了,真是一点儿都没给逝者脸面。
不过,乔毓心下冷笑:也许人家从一开始就这样呢。
章太后被她打量一眼,便觉自己被她扫过的肌肤就跟被刀子刮了似的,隐隐的泛着疼。
她暗暗蹙眉,脸色却如常,道:“你就是皇后的幼妹,乔家四娘?”
乔毓道:“是。”
章太后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赞誉道:“哀家听人提过,端午节那日出了些意外,你颇通医术,帮了大忙,”
乔毓微笑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你同皇后生的可真像,”章太后盯着她,意味不明的笑:“皇后精于琴棋书画,是有名的才女,想来四娘于诗书也颇有见地?”
乔毓谦逊道:“也还可以吧。”
章太后笑意愈深:“今日良辰美景,四娘何不即兴赋诗一首?”
乔毓应得十分痛快:“赋诗?好啊,我最喜欢赋诗了。”
白露与立夏还有些担忧,怕她为章太后取笑,听她说的信誓旦旦,便知是有谱儿的,霎时间安心下来。
乔毓连个磕巴都不打,语出流利:“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么一首淫诗,亏她能念得么顺溜,还神态如常。
章太后面色涨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唐贵太妃与荆王妃年轻,也有些禁不住,巾帕掩口,轻轻低下头去。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章太后恼羞成怒:“恬不知耻,不知所云!”
乔毓根本不怕她,满脸无辜道:“是你叫我念的啊。”
对,就是这副神情,跟当年的乔妍活脱儿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章太后恶狠狠的瞪着她,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过了半晌,倏然冷笑了声,道:“皇后去了,哀家心里难受,她在世时,最是孝顺不过,侍奉左右,不分昼夜,我今日见了四娘,便跟见了皇后一般……”
说着,还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