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王妃比她大十多岁,说是姐姐,实则是半个母亲,见幼妹这般情状,又是难过,又是欢喜:“我是姐姐,还记得吗?”
乔毓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些什么了。
自己带大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常山王妃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不记得也没关系,回来就好。”
乔老夫人哭的几乎背过气去,乔毓忙伸手帮着顺气,不想却被她拉住,连皇帝都顾不上了,便带着女儿往内室走:“叫阿娘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乔毓一进去,乔老夫人便伸手解她衣裳,乔毓也都由着她。
乔老夫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才勉强放心,替她将衣裳穿回去时,却瞧见她小腿肚上有块淤青,又是心疼,又是气怒,抬手打她:“你个孽障,总不叫我安心!”
那是乔毓跟两个义弟去挑山寨时不小心伤到的,这话当然没法儿跟乔老夫人讲。
她脑子转的也快,忙道:“不小心磕了下,过几天就好,没事儿的。”
乔老夫人小心的伸手过去,想要触碰一下,又怕弄疼她,便缩手回来,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又向常山王妃道:“阿澜,你去寻些伤药来,磕的这么厉害,不上药怎么行呢。”
乔毓忙将常山王妃拦住:“没事儿,早就不疼了!”
“要的,”常山王妃很快去寻了来,在指腹上蘸取一点儿,动作轻柔的抹在了伤处:“哪怕是为了叫我们安心。”
乔毓没有再拦着。
事实上,这种被人爱护的感觉好得很。
骨肉至亲,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也曾进过新武侯府,那里的人也曾经带着假面,以家人的身份同她相处过。
可假的就是假的,尤其是感情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儿作伪。
新武侯夫人从王氏母女那儿听到自己染病的消息,也不过是假惺惺的说了几句担忧,等回到府里,再也没有问过一句。
至于其余人,就更加不会说了。
乔毓的心里忽然热了起来,家人的关怀给了她无限温暖,看着常山王妃帮自己上完药,轻轻道:“谢谢你,姐姐。”
“还有,阿娘对不住,”她低声道:“我走丢了,你们是不是担心坏了?”
乔老夫人好容易停住的泪,在听见那声“阿娘”之后,重新又流了出来,她抬手擦了,却说不出别的,只欣慰着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人家只顾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早将别的抛到九霄云外去,常山王妃却还记得皇帝在外间等候,见小妹衣衫齐整,便又劝着出去了。
侍婢们早就奉了茶,皇帝临窗而坐,有些随意的倚在窗边,拿茶盏的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茶水,见她们出来,又抬眼去望,却没做声。
乔毓没注意到他,看着母亲和姐姐,有些垂头丧气的道:“阿娘,姐姐,除了名字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常山王妃与乔老夫人都商量好了,编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从名字,到生辰,现下听她说还记得名字,心中着实一惊。
——她若是知道自己名字,那编这一套出来还有什么用?
乔家可能会将小女儿送到外边儿养,但是,又怎么会叫两个女儿取同一个名字吗?
常山王妃心思转的飞快,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当真记得?会不会是搞混了?”
“我叫乔毓,”乔毓认真道:“江南有二乔的‘乔’,钟灵毓秀的‘毓’,自己的名字,怎么会记错呢?”
……可是你不叫乔毓啊。
常山王妃在心里如此说,却又暗暗松口气,不管怎么说,先糊弄过去最要紧。
“奇怪,”她不解的笑:“你既然记得自己名姓,怎么会忘掉别的?”
乔毓挠了挠头,蹙眉道:“我也不知道。”
乔老夫人见她如此,便觉心疼:“好啦,不知道便不知道,我们再告诉你,也是一样。”
“你今年十六岁,是我的小女儿。我们家六个孩子,你是最小的。”
乔老夫人将乔毓搂住,温柔的拍了拍她肩,又将早先编排好的故事讲给乔毓听,末了,指着常山王妃,徐徐道:“这是你大姐姐,你小的时候,跟姐姐最亲了。”
乔毓瞧见常山王妃,也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亲近,听母亲这样讲,便要起身见礼,却被常山王妃按住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
“听你姐姐的,”乔老夫人搂着女儿,一时也舍不得松开,笑眯眯道:“你姐姐下边儿,便是你大哥,他是长子,承袭你阿爹的爵位,做了卫国公;再往下,便是你二哥哥,略有功勋,被封为昌武郡公;再下边儿……”
说及此处,她略微顿了一下。
乔家这几口人,乔毓听人说了无数遍,知道的一清二楚,拉住母亲的手,低声道:“二姐姐前不久过世了,我知道。”
皇帝正静静瞧着她,闻言,唇边弯起一个有些感伤的弧度。
乔老夫人原本也在想该当如何言说,现下她主动提了,便含糊过去,继续道:“你叔父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圣上封为魏国夫人,虽说是堂姐,却也在我身边长大,同你大姐姐没什么分别。”
乔毓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女儿失而复得,乔老夫人自然珍爱异常,拉住她手,慈爱道:“你大哥和二哥现下不在府里,我已经着人去叫他们回来,顺道也叫你见见两位嫂嫂……”
乔毓又是应声,如此母女絮语一阵,常山王妃方才开口:“小妹,你是何时醒来的?这些日子,你都住在哪儿,是怎么过的?”
乔毓并不瞒她,老老实实道:“我醒过来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救起我的人说,是在村前的河流前发现我的,那时是上巳节前夕。”
说及此处,她又想起另一事,徐徐道:“救我的是一对母女,后来因故分开,却不知她们现下是否安好,我那时候什么也记不得,没能有所回报,反倒给人添了好些麻烦,现下既然回到家里,自然要再去找……”
“那是你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乔家的恩人,原该谢过人家的,”乔老夫人从她话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对,皱眉道:“怎么会给人添麻烦?后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乔毓“嗯”了声,正待继续往下讲,却听外边儿仆婢前来回禀,说是国公与二爷回来了,带着两位夫人,一道来给老妇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