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的小丫鬟拨开隔门的珠帘,手中捧着漆盘,当中两组一模一样的盒子。其中一组是近来花会,养天轩新出了绒花款式,供不应求,预先两个月才拢共得了四支:两朵牡丹、两对铃兰。另一组是用来配绒花的一对头面,两支小钗,一组珍珠排插,也是一模一样的两组。轻手轻脚放到小憩的妇人面前:“您先头定的簪花今个儿都送来了。”
歪在美人榻上的女人扶着隆起的肚子,神色恹恹,只瞧了一眼,就叫她收走:“说好了花会前就能送来,结果拖到了现在。当初我买为的是和杪杪一道戴了去玩,这会子还有什么用!快些拿开,碍着我眼了!”
小丫鬟大气不敢出,一躬身,端着东西退出去。
“怎么。”正走进来的官服男子与惊慌的小丫鬟险些撞到,略一避,打起帘子走进,“一回来就见你闹,丫鬟招你了?”
庄蔓正在气头上,一撇脸,望向窗外,“没有。我自己作!”很快眼神又飞过去,“怎么回来了?”
男人装作拈酸的说:“薛大人回来了。”说着见妻子眼睛一亮,便笑,“知道的是你关心闺蜜好友,不知道当你是怎么了。瞧瞧你这些日子,寝食不安,见谁都像个炮仗。那丫鬟端的那花,起初养天轩送图样来时不是很喜欢么,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真!的!啊!”
庄蔓一个猛子坐了起来,顾不得肚子,向一旁神龛拜了又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杪杪总算能安心下来了!”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也有心情和丈夫说笑了。走过去打了他一下,道,“净浑说!杪杪是个花痴,我哪里是?快叫小环回来,把绒花分一分装好。你才回来,累不累,咱们一道去看看他们?”
李源扶住她的腰身,“我也是刚得的消息。据说是早上在城门便被发现的,当时人是晕的,被认出来后就被送到顺天府了。晌午时还没出来,也不知这会子人在哪里。”
又帮她揉了揉肩,“现在还不知什么状况,何况他们夫妻这样遭了一劫,还有得是话要说。你别上赶着去打搅人家。先等一等,若无事了,他们还要请我们吃酒呢。”
“谢天谢地!真的老天有眼!他们两个这样好的一对儿人,若这样叫老天爷拆散了,我便要指着老天爷脖子臭骂它几年!”
“唉。”李源说着叹了口气,揽着她坐下,“这的确是九死一生的劫难。也不知经此一劫,薛夫人会不会改改她的性子。蔓蔓,你和她做朋友我理解,可有些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学她。”
庄蔓莫名其妙,“薛大人被绑了是飞来横祸,管我们杪杪甚么事?!我倒是想学她,可惜我没那本事。”
她隐约嗅出些怨言,便追问,“好端端,怎么这样说。薛大人与你诉过苦?”
何止是诉过。薛成和的酒量不错,但也有酩酊大醉时候。每次一醉,就会抱怨妻子的种种:太强势、不解风情、正经又古板。所谓的那些风光恩爱,都是他步步退让,委曲求全换来的。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爱她!爱到即便她是个不下单的母鸡,也无怨无悔,认定她是此生唯一。
当然,李源多少知道女人总爱沆瀣一气,都是美化过用词再转述。说着又公正的总结,“不论如何,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薛夫人太小家子气。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花娘来府上种花,也能叫她大动肝火,与最亲密的枕边人闹别扭,还弄出这些幺蛾子来。若她不再收着些,只怕没有男人会受得她。”
庄蔓额角青筋直跳,第一次觉得身边人如此陌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她深吸一口气,肚子忽然疼了起来。一开始是尖锐的刺痛,随后就转化成了绵密的如鼓点般的阵痛。几乎无法思考,便捂着肚子佝偻住,“疼……好疼……快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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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人的确回来了。还和一个同生共死过的女人一同回来了。
准确的来说,是桃金娘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