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吧?”交警问道。
“驾驶证行驶证出示一下。”另一个交警说。
刘汉东没有驾驶证,他灵机一动说证件被劫匪抢走了,又指着自己被血浸透的汗衫给交警看,说我跑这么远找你们报警,还能骗人不成,交警看他样子不像醉驾,车里有急救包,匆忙包扎起来,然后说你这个案子属于治安案件,我们送你去派出所吧。
最近的是温泉镇派出所,夜里九点半依然亮着灯,蓝底白字的牌子上写着近江市蕴山区温泉镇派出所,交警停下车,钥匙都没拔,带着刘汉东走进值班室报案。
刘汉东先把凶器——带血的匕首交出,然后颠三倒四叽里呱啦一通说,俩值班警察听的是晕头转向,拿出一张纸来不耐烦道:“你先想清楚,把案发经过写下来。”
交警和派出所民警都是认识的,随便聊了两句正准备走,那边刘汉东拿着笔抓耳挠腮还一个字没写,忽然门口一阵轰响,一辆黑色汉兰达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人,个子挺高,梦特娇t恤领子上挂着墨镜,藏青色裤子,手里拿着手包,腰带扣上是银色的警徽,更重要的是,他脸上有一道疤。
刘汉东认出了这个人,愕然停笔,慢慢站了起来,那人也认出了刘汉东,当即指着他大喝一声:“就是他,抓住他!”
警察们还没反应过来,刘汉东就抓起椅子掷了过去,趁着对方躲闪的空当冲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蹿到门口,大路上车水马龙,无处可逃,刘汉东来不及多想,拉开车门钻进交警的桑塔纳,拧钥匙启动,挂挡踩油门猛打方向盘,汽车发出一阵怪叫,轮胎冒出一股青烟,警车如脱缰野马一般从派出所停车场射了出去。
交警和派出所民警急忙上车追击,拉响警笛紧追不舍,刘汉东看着后视镜里闪烁的警灯,也打开了自己这辆车的警灯,两辆警车外加一辆汉兰达在夜间公路上疾驰,警笛尖叫不已,社会车辆还以为警方办案,赶紧让出道路,反倒方便了刘汉东逃命。
这辆交警的桑塔纳志俊是2.0排量,档位清晰,车况很好,比刘汉东的黑车强出不知多少倍,很快速度就上了一百六,但后视镜里追兵依然紧咬不放,前面却有堵车,十几辆渣土车挡住了去路。刘汉东一咬牙,单手猛打方向盘,同时猛然提起手刹,一阵焦煳味飘出,警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甩尾。
刘汉东松手刹,猛轰油门,紧盯着对面的警车,忽然挂挡迎面冲了过去,对面慌忙让开,两车擦肩而过,将左后视镜都撞掉了,但紧随而来的汉兰达却并不避让,闪着大灯面对面撞过来。
妈的,遇到硬茬子了!刘汉东见计策不好使,一打方向盘冲下路面,朝着远处的铁路开过去,一列长长的运煤货车正在疾驰。
警车向道口狂奔,刘汉东紧咬牙关,猛踩油门,眼瞅着巨大的火车头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磅礴的气势,如果撞上去,桑塔纳定然粉身碎骨!
刘汉东突然降档加速,桑塔纳咆哮着撞破单薄的拦路道杆飞过道口,几乎是同一瞬间,火车从道口呼啸而过,气浪逼人,尾追而来的警车被迫停下,民警从车里钻出来,摔帽子暴跳如雷。
火车很长,足有七十节车厢,况且况且的铁轨与车轮撞击声令人发狂,终于一切安静下来,火车渐行渐远,道口对面,静静停着一辆桑塔纳警车,警灯依然闪烁,却早已人去车空。
第二章 无处藏身
东去的运煤火车上,刘汉东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短短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脑子处理不过来了,右手又开始流血,腰间的伤口被汗水浸湿,火辣辣的疼。
刘汉东腰上绑着一个帆布腰包,里面放着他所有的家当,正是这些退伍证、身份证、银行卡、钥匙、手机、墨镜,硬币还有一枚三等功奖章挡住了大部分刀捅,让他侥幸活命。
脖子上被勒出一道淤痕,微微肿了起来,如同戴了条肉项链,对方是下了死手的,因为绑票被发现他们要灭口,这个借口似乎有些牵强,刘汉东觉得对方从一上车就准备杀自己。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那个小女孩,刘汉东并不关心,他现在自身难保,绑匪的同伙分明是警察中的败类,他能迅速运走受伤的两名劫匪,说明一直有人在后面跟踪……想到这里刘汉东脑子里灵光一闪,这帮人分明是要嫁祸给自己。
昨天的淮江晨报上有一则消息,说不久前在郊区猥亵杀害年轻女乘客的黑车司机某某被起诉,或被判处死刑,刘汉东没有电脑,手机不能上网,报纸是他唯一的消息渠道,这则不经意看到的新闻出现在脑海里,让他迅速联系在一起。
刘汉东不敢相信警方的侦破能力,撞毁的汽车是自己的,带血的匕首上有自己的指纹,拒捕逃亡的也是自己,跳进淮江也洗不清,绑票加上杀人,妥妥的枪毙死罪。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那辆报废普桑是自己花五千块从小修车厂买的,黑市交易连身份证也没出示,大架号无从查证,车牌照更是花四百块买的假货,警察想从这些线索入手查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很难,但起码需要一些时间。
没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即便是找到被绑架的小女孩也于事无补,因为她很可能没见过绑匪,或者不清楚绑匪有几个人,自己难保不被她误认为是坏人一伙,若非这样,她就不会逃跑。
火车继续向东行驶,警察们如果不傻,一定知道自己扒车逃跑的,车上并不安全,刘汉东瞅了个机会跳了车,沿着火车道慢慢往回走,天开始下雨,越下越大,天际有闪电划破夜空,紧跟着是滚雷阵阵,附近有一座涵洞,每到晚上躺满了拾荒者和无家可归者,淋透的刘汉东走过去,在涵洞下找个空位置坐下休息。
旁边睡着的老头爬起来盯着他看,夜幕下眼镜片闪着幽光,刘汉东有些警觉,往后挪了挪,那人问:“受伤了?”
“嗯。”刘汉东不想多说话。
“消消毒。”老头递过来一个250毫升装的二锅头白酒。
刘汉东接了,掀起衣服淋在腰部伤口和右手上,酒精的刺激疼得他猛地缩了一下,老头从自己被子里扯出一坨棉花,用打火机点燃,示意他别动,一把按在伤口上,很神奇,血竟然止住了。
“谢了,拾荒的?”刘汉东道。
“上访的。”老头转身躺下,又睡觉了。
天不亮的时候雨停了,刘汉东从涵洞离开,外面道路泥泞难走,他走了很久才搭上一辆进城的私人长途客车,花了五块钱到长途客运站,转乘公交车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这是一栋六十年代的四层筒子楼,刘汉东住在西头顶层,夏天酷热难当,厕所是公用的,经常堵塞,唯一的好处是房租便宜。
房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两套换洗衣服,一床被褥,被子是刘汉东的妈妈亲手套的,他估算警察不会这么快找上门来,所以想把自己的东西拿走。
刚把被子叠好,楼道里就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早上八点出头,楼里不可能来这么多访客,他探头出来,看见下面楼梯上一群男子鱼贯而上,一水的黑t恤,板寸头,金链子,一看就是混社会的。
刘汉东直觉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的,筒子楼只有一条楼道无法逃命,他住的这间屋窗户装了铸铁栏杆出不去,唯一的通道是上天台,顺着排水管或者防盗网爬下去,可是出来一看,通往天台的铁门挂了一把大号三环铁锁,此路不通。
混混们已经上来了,看见刘汉东之后,慢慢拿出了包在报纸里的长刀和镀锌钢管,一言不发走过来,刘汉东后退几步,从自家门后抄了一把大号扳手猛冲过去,他知道此时不拼命,就没有命可拼了。
对方没料到刘汉东这么生猛,连退了几步,但后面的人还在继续上,领头的彪形大汉用刀指着刘汉东道:“剁死他!”
刘汉东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幅画面,自己被砍成一堆残肢断体,妈妈在旁边痛不欲生,一瞬间他浑身充满了力量,瞥一眼楼下,猛然扑过去,将那彪形大汉撞向栏杆,六十年代的老楼栏杆早已腐朽不堪,在大力撞击之下断裂,那人从四楼跌下,刘汉东紧跟着他一起跃下,两个人重重摔在下面水泥地上,有了人肉垫子做缓冲,刘汉东依然摔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回头看去,楼上那帮人正狂奔下楼,其中一人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砰砰”两响,第一发子弹打在水泥地上溅起一团碎渣,第二发子弹打在刘汉东后背上,就感觉被火烫了一下,不很疼。
身下的彪形大汉口鼻渗血,纹丝不动,刘汉东爬起来就跑,奔到楼前就见远处两辆警车疾驰而来,赶紧掉头跑,他搬到这里住的头两天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地形摸得很熟,很快就钻进了卖鸡鸭青菜的早市,摆脱了追兵。
后背中了一枪,现在开始疼了,刘汉东从路边晾衣架上扯了件衣服披上,在人流中穿行,跳下四层楼那一瞬间的勇气已经消散,现在是深深的后怕和疑惑,先前绑匪要杀自己还能想通,今天还穷追不舍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一个小女孩从面前经过,刘汉东忽然醒悟,绑匪肯定以为那个肉票被自己藏起来了,他们不是来杀自己,而是来找人的。
无端被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案件,刘汉东觉得自己的运气坏到了极点,眼下谁也指望不上,要活命,唯有靠自己。
他走到一家卖烟酒的小铺前,看到公用电话,想到昨天还没给妈妈打电话,犹豫片刻,他还是打了一个电话,是继父接的,刘汉东直接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