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颔首:“没错,所以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到时机成熟,再引蛇出洞。”
玉妃的事,白姬终究还是没有告知荣贵妃,一来怕她激动伤了胎气,二来也是打着静观其变的态度,照百里的安排暗中调查她的底细。只她再送来的汤,却是倒掉不喝了。
转眼几日过去。
夜色阑珊,月光如水。大抵是望月之日在即,这几日月色格外明澈。银霜铺满光明殿顶的玉髓琉璃瓦,如碎星洒落,璀璨生辉。
白姬随百里又赴殿中地道探看,见那巨蛇阖眼蜷缩,短时间内无将醒预兆,适才放心离开。
百里青铘于走离光明殿约莫百步处停下,从袖中摸出一婴儿拳头大小,造型古朴的紫金铃来,轻轻一晃,铃声响起,若幼兽低吼嘶鸣,实在算不得好听。白姬听得额头一绷,如千拳重击脑颅,登时抱着头蹲在地上。
“莫要紧张。”百里拉起她,低声安抚道:“此铃声对你没有害处,一会便好。”
白姬抬眸看他,见他神态自如不似有假,便试探性地起身,松开捂住双耳的手。
须臾,她觉得压迫感稍缓,诚如百里所说。
“你在做甚么?”回过神,百里两袖灌风,他双目微阖,长发随风乱舞,那紫金铃竟径自腾上半空,于夜色中发出轮轮神秘幽紫的光芒,一道道银白色的丝线自铃中射/出携清风一并向四面八方穿梭而去。
“我在布置灵丝网,以来检测光明殿内灵值变化。”
近距离看,那灵丝竟如蜘蛛结网一般,千纵万向遍布整座光明殿。白姬在叹服的同时,担忧道:“不会被别人发现吗?”
百里摇头:“寻常人看不见。”
“那大角观内的其他道士呢?”
“祈福仪式定于三日后,按旧历大角观内所有方士都将于前一日斋戒沐浴以明至诚,巧在此次弥月赶在仪式前夕来临,月圆时刻灵气充沛,其中又以郊外的三圣山为吸收月盈之气的最佳地点。是以圣上临时决定将仪式地点改在三圣山玉清观举行,因而弥月那夜,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原来如此。”白姬又想到:“那你后日岂不是也要出发去三圣山?”
“那是自然。”百里收起紫金铃,那斜纵连横的灵丝渐渐隐没于月色之中,“仪式在即,我又岂能缺席。”
白姬回去才明白,百里那厮口中所说的不缺席原来是指这层意思——
她蹲在地上看他摆弄一地大小不一的木块,又从储物戒中取出锤子、钻子、钉子、凿子以及虎钳等木匠常用的物事来。
“哐哐哐。”
“你又在弄什么?”
白姬越发对百里青铘感到神奇了,原以为他只是个江湖术士,可他后来显现出的那一套神仙妙法却叫她刮目相看,想不到现在连木匠的活计也是得心应手,真不知这人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一阵梆梆响后,百里将躯干关节部分用钉子固定后,抬头解释:“哦,忘记和你说了。眼下我正在做一个偃偶。”他又抄起一块手掌大小的木块细细雕凿起来。
白姬不解他为何要大费周章连夜制出一个木头人来,不是有纸傀儡吗?
百里回答:“纸傀儡充其量只能骗骗外行人,而这偃偶做成后我只需吹一口灵气进去,言行举动便与真人无异。除非深谙通晓偃术之人,否则不会被戳破。”
原来如此,白姬蹲着陪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乏力。想来,她成天钻在纸傀儡里定也耗损了不少灵气。
“若觉得累便去休息罢。”百里仍在摆弄他那等比放大的等身傀儡,头也不抬道。
“恩。”
白姬化作魂体钻入养魂钵中,看着不远处烛火下百里青铘忙碌专注的身影,一股倦意上头。
☆、第10章 真假
拂晓刚至,夜色尚青,一抹浮云悄然而过,随时间推移,天际线逐渐镀上一层灿金,而西边青黑之色缓缓褪去,月亮星子隐没不见。
“请问——”
百里青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姬虽有几分意外他何时变得如此客气,她还是睁开眼:“怎么了?”
这不看则已,一看哪还了得。
百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跪坐在白姬面前,身上仅披了一件月白色长袍,清隽脱俗的面庞上带着少有的焦急之色,长眉紧蹙,语气很是无措:“阁下可否告知我是何人,为何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这是哪儿?”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向前倾,衣襟倏尔滑下的同时,一截线条优美的锁骨露了出来。白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下,只见那衣袍遮挡处肌肉精壮匀称,腹部线条蜿蜒而下……她猛吸口气,只觉面红耳赤,心若怀兔怦怦直跳,却是怎么也不敢再看下去了。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看着百里困惑的神色,白姬第一反应是他练功走火入魔了。想来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只他昨晚还一切如常,怎么今早起来整个人就不好了?
百里垂眸,端的是泫然欲泣:“我不记得了……”
看样子倒不像是骗人。
白姬正欲讲话,忽然耳朵一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糟糕,先不论来人不请自来全无礼数的行径,怕的就是大角观里其他道士登门造访……她看看一旁衣衫不整的百里,再看看自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若是叫人看见传了出去,那真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洗不清!
再一听,脚步声已至里屋,听讲话声似乎不止一人。
白姬情急之下,指着床底对那百里道:“事不宜迟,你快给我钻到那里头去!”
“为何?”
“问那么多作甚,还不快进去!”
见他还不动身,白姬刺溜一下钻入纸傀儡中。几人进屋时,她正使劲按住百里的头往床底塞,可巧头顶响起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三分惊奇,七分带笑。
“白姬,你在做什么?”
白姬抬眸,百里两手抱臂,正饶有兴趣地俯身看她。一袭玄青宽袖道袍,衣摆两幅写满狂草,端的是肆意潇洒狂放不羁。莲花冠下额高饱满,两柄长眉斜飞入鬓,凤眸上翘,浓黑睫羽如鸦翅密密盖下,薄削唇角微微带笑。